第三百零七章 我現在就走

　　“那麽，按蘇市長的意思，臨壹機應當出多少錢呢？”唐子風問道。
　　蘇榮國說：“臨壹機如果想兼並滕機，滕村市政府是大力支持的，這對滕機和滕村市來說，都是壹個非常好的結果。當然，我相信臨壹機有意兼並滕機，也是看到了兼並滕機所帶來的好處，那就是壹個多贏的局面了。
　　“兼並的費用方面，我無權擅自做主，這需要請專業人員對滕機的價值進行評估之後，才能確定。不過，我可以表壹個態，滕村市政府會按照最優惠的價格，接受臨壹機對滕機的兼並。所有能夠免除的費用，我們壹概都會免除，這壹點請唐廠長放心。”
　　唐子風笑道：“呵呵，蘇市長這話……嗯，我聽懂了。我也表個態吧，我們臨壹機能夠接受的上限，差不多就是1.2億左右。我們也可以接受另壹個方案，那就是由臨壹機出資6000萬，收購滕機50.1%的股權，滕村市國資局可以保留余下的49.9%，到時候滕機賺了錢，滕村市是可以拿到分紅的。
　　“至於說超過1.2億的價格，我也不能說絕不接受，不過，這就需要獲得我們廠務會的授權了。事實上，我們臨壹機有壹些領導對於兼並滕機這件事，也是不太積極的。”
　　“1.2億是絕對不可能的。”寇文有回答道。
　　唐子風轉頭去看蘇榮國，蘇榮國假裝喝茶，並不與唐子風對視，同時選擇了沈默，這就相當於表示自己同意寇文有的意思了。唐子風等了幾秒鐘，沒等到蘇榮國的回答，突然笑了起來。
　　他這壹笑，可把大家都給笑懵了。大家說的都是嚴肅的事情，偶爾臉上帶點微笑、苦笑、冷笑、嘲笑啥的，都在合理範圍之內，可唐子風這個表情，分明就是有點樂不可支的樣子，這算是個啥事呢？
　　“唐廠長，妳這是……”寇文有詫異地問道。
　　唐子風卻是笑得更厲害了，壹邊笑壹邊擺手，大致是表示自己壹時控制不住，笑得沒法說話了。大家等了足有半分鐘，唐子風才堪堪笑定，他壹邊擡手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壹邊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實在是想到了壹些可笑的事情，失態了，失態了。”
　　“唐廠長想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要不說出來讓大家壹起樂樂吧？”謝達沒好氣地嗆道。在此前，因為唐子風算是蘇榮國的客人，謝達在他面前不便放肆，說話還是比較謹慎的。唐子風剛才的表現，算是很失禮了，謝達也就不再和他客氣了。
　　唐子風臉上還帶著笑容，對謝達說道：“謝局長，這事對於我來說挺好笑的，不過如果說給謝局長聽，謝局長就不見得會覺得好笑了。不瞞各位說，到市政府來之前，我還有點忐忑不安的，生怕我開始1.2億的價錢，滕村市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那我們臨壹機可就慘了。
　　“剛才寇主任說1.2億是絕對不可能的，我算是壹塊石頭落了地。有了寇主任這句話，我回去就好向周廠長交代了。妳們是不知道，為這事，我都愁了好幾個月了，現在突然解脫了，所以壹下子沒憋住……”
　　說到這，他又笑了起來，還伸出壹只手捂著半邊臉，似乎是真的不好意思讓人看到他失態的樣子。
　　眾人壹開始都沒聽懂他的意思，待到回過味來，所有人的臉都黑下來了。
　　尼瑪，這家夥的意思分明是說，他原本壓根就不打算兼並滕機，只是礙於周衡的面子，才不得不跑過來與大家虛與委蛇。前面他與謝達、鐘靜芬等討價還價，不過都是在演戲，真實的目的就是要讓滕村市開壹個高價，以便他有理由退出這件事。
　　這個意思是不是唐子風的真實意思，倒還另當別論，畢竟談判的時候，虛虛實實都是可能的。最關鍵的是，他居然把這樣的話公開說出來，這簡直就是耍無賴了。這壹屋子人，處級以上幹部就有七八位，唐子風自己也是壹個正局級企業裏的常務副廠長。在這種場合裏，大家說話都是恨不得使用外交辭令的，這個小年輕居然這樣口無遮攔。
　　“唐廠長，妳是說，妳跑到市政府來，就是為了來耍我們滕村市的？”謝達怒氣沖沖地說道。
　　唐子風把手壹攤，冷笑道：“謝局長何出此言啊？我拿著1個多億的資金，千裏迢迢跑到滕村來，妳把這叫做耍妳們？”
　　謝達壹滯，後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唐子風的理由好強大，謝達都不知道該如何批駁才好。
　　“可是，妳剛才又說生怕滕村把滕機賣給妳，這不說明妳實際上並不想兼並滕機嗎？”鐘靜芬說。
　　唐子風說：“從我個人的本意上說，我當然不想兼並滕機。我在臨壹機當廠長當得好好的，最多到明年，我們廠的營業額就能超過10億，在國家機電公司旗下也算是個明星企業。滕機經營困難，內部關系復雜，我吃飽了撐的才願意背這麽壹個大包袱。”
　　“那妳來市政府幹什麽？”謝達問道。
　　唐子風凜然道：“因為我的使命感啊！我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國家幹部，我能眼睜睜地看著滕機這樣壹家有幾十年歷史的老企業垮掉嗎？我能眼睜睜看著滕機5000多幹部職工下崗嗎？我的責任心讓我不得不對滕機伸出壹只手，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拉滕機壹把，這有錯嗎？”
　　謝達再次被噎住了。他有100個理由相信唐子風這話是吹牛，都什麽年代了，還講受黨教育多年這種話，說出來誰信？可問題在於，在這種場合裏，人家唐子風說出來了，妳心裏再不信，也無法反駁。妳如果敢說唐子風的話是假話、是套話，人家就敢拉著妳來理論：
　　怎麽，妳不相信壹個國家幹部的信念嗎？難道妳沒有這樣的信念嗎？就算妳自己沒有信念，還不允許別人有信念嗎？
　　呆在體制內，誰敢公開說自己不相信大道理？這不是自斷前程嗎？
　　蘇榮國沒法再裝啞巴了，他看出來了，唐子風這廝是真的能言善辯，自己這幫手下想和他耍嘴皮子，那是壹點勝算都沒有的。萬壹有誰說錯壹句話，被他抓住把柄，日後在什麽地方借題發揮，對於滕村市來說，也是壹樁麻煩。
　　“唐廠長，咱們也別繞彎子了，妳說說妳的真實想法吧。”蘇榮國沈聲道。
　　唐子風收起剛才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說：“那好，蘇市長，我就實話實說吧。滕機是壹家老企業，是機械部二局原來的‘十八羅漢廠’之壹，周廠長對它很有感情，所以再三要求我出手相助。
　　“我這次到滕村來，周廠長向我提出了兩點要求，壹是希望能夠保留下滕機這麽多年積累下來的技術，二是能夠保障滕機5000多在職職工以及近2000退休職工的生活。周廠長是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滕機的死活，其實和他並沒有什麽關系，他是完全出於壹片公心，卻向我賣了私人的面子。
　　“周廠長是我的老領導，他的要求，我肯定是要盡力去辦到的。但我的能力有限，如果滕村市願意以不超過1.2億元的價格把滕機賣給臨壹機，那麽我就接下來，努力讓滕機恢復生機。如果滕村市獅子大開口，那我就只能是愛莫能助了。
　　“我要說的是，滕機的職工和家屬壹共有2萬人，這都是滕村市的居民。如果滕機破產了，這個包袱是要由滕村市來背的，與我唐子風壹毛錢的關系都沒有，與周廠長同樣是壹毛錢的關系都沒有。如果妳們覺得周廠長叫我到滕村來，是帶著什麽私利，那妳們就搞錯了。如果大家覺得我唐子風從臨河跑到滕村來，是為了撈什麽便宜，那我可以現在就走。
　　“各位，告辭了，有去臨河的機會，給我打個電話，我請各位吃大餐。”
　　說著，唐子風毫不猶豫地站起來，向眾人拱了拱手，轉身就向外走。吳定勇也連忙起身，跟在唐子風的身後向外走去。
　　“哎！”謝達下意識地喊了壹聲，轉頭去看蘇榮國，卻見蘇榮國只是站了起來，並未試圖叫住唐子風。唐子風走得那叫壹個爽利，大家只是壹眨眼的工夫，他和吳定勇二人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這這這……這特喵就是個楞頭青啊！”寇文有用手指著大門的方向，好半天才怒不可遏地罵了壹句。
　　“就是，這都什麽人啊！”
　　“這家夥真的是個常務副廠長？”
　　“少年得誌，壹點規矩都不懂啊！”
　　其他眾人也壹齊吐起槽來。這也算是活久見了，兩個副局級幹部在壹起談事，其中壹個人說翻臉就翻臉，擡腿就走了，這不是兒戲嗎？
　　蘇榮國沈著臉，向眾人揮了揮手，說道：“算了，大家各自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大家回去之後不要亂說。”
　　“明白明白！”眾人忙不叠地應著，也不再說什麽，腳步飛快地離開了。今天這事，可是領導被人掃了面子，估計壹肚子氣正找不到地方撒呢，誰還敢去觸領導的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