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壹六章 草莽人物

　　趙婉那條奢華的讓人眩暈的衣服，估計以後都不可能出現了。
　　那件衣裳是壹個多種巧合匯集之後的產物。
　　首先，花胡魯努爾的錢，沒人會心疼，包括節儉到了極點的趙禎。
　　如果要趙禎自己掏錢給閨女制作壹件這樣的衣裳，那可能比登天還難。
　　事實上，鐵心源也是這樣的看法。
　　尉遲灼灼聽了鐵心源的解釋之後，心裏依舊不舒服，知道想要那種衣衫是壹件不可能的事情之後，她就覺得應該靠自己。
　　尉遲家族有的是能工巧匠，只要舍得下血本，壹件奢華的衣衫而已，並不算什麽。
　　“俸祿！”尉遲灼灼不再要求有那種奢華的衣衫，卻開始要求自己的俸祿。
　　鐵心源無奈的道：“妳不是退還給王後了嗎？”
　　尉遲灼灼跺跺腳發怒道：“我再要回來。”
　　兩個女人爭吵的過程是什麽樣子的，鐵心源不知道，反正直到他安寢的時候，沒人過來……
　　兩天後，鐵心源正式啟程去焉耆，踏上了哈密國那條著名的樓蘭古道。
　　這是壹條蜿蜒的黃土道路，地面上起伏不平，兩道深深地車轍向遠處延伸，馬車輪子卡在車轍裏，甚至不著車夫調整方向，騾馬就會很自然的踩著深深地馬蹄印子向樓蘭進發。
　　哈密國在這條路上有驛站，五十裏就有壹座大型驛站，商人和車隊會在驛站裏投宿，修整，更換挽馬和車輪。
　　每壹處驛站，事實上已經形成了壹個個小小的居民點，在這裏商人能找到自己需要的壹切。
　　石峰山口的驛站，堪稱是樓蘭古道上最大的壹座驛站，只要離開石峰山驛站，車隊就要面臨六百四十裏之遙的茫茫戈壁灘。
　　這裏是商隊在長途跋涉之前最後可以放肆的地方。
　　錢莊，茶樓，酒館，食肆，妓院，賭場，快腳，雜貨鋪，馬車行壹樣都不少。
　　在這裏重中之重，依舊是那座灰色的官府驛站。
　　鐵心源到來之後，這裏的原住民就被軍隊控制，不允許出門。
　　趙婉現在很討厭趕路，哈密的景色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新奇之處，躺在馬車裏睡了壹整天。
　　參加會盟卻不能少了她，如果不是這個緣故，她才不願意長途跋涉呢。
　　早上從驛站出發，才走了幾十裏地，她就疲倦不堪，剛剛到了地頭，就抱著鐵喜進了驛站中最好的那間房子準備休息。
　　和趙婉不同，鐵心源從不放過任何觀察哈密國的機會，他騎在棗紅馬的背上，走了壹路也觀察了壹路，甚至還暗自數了壹遍遇到的商隊數量。
　　西域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野蠻人的體魄，很多時候，在這片土地上，精神也會隨之變得野蠻起來。
　　這裏是天山山脈的余脈，石峰山與其說是壹座山，不如說是壹道高坡。
　　站在這裏就能俯瞰山腳下的戈壁，壹道飛瀑掛在山前，地理位置是極好的，難怪能夠自然形成壹個不算小的鎮子。
　　鐵心源對這座自發形成的鎮子很感興趣，盡管驛丞喋喋不休的向大王抱怨這裏的人心不古，鐵心源依舊興致勃勃的在小鎮裏漫步。
　　“大王您有所不知，自從石峰山驛站建成之後，這裏就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人。開始只是開酒館，開車行，開食肆，可是後來隨著清香城去樓蘭，砂巖，大石三座城池的車隊多了之後，壹年多功夫，這裏就變成小鎮子。”
　　驛丞是壹個老哈密人，進出城主府也不是壹兩次了，和別的戰戰兢兢驛卒相比，他在鐵心源面前就要隨便得多。
　　“怎麽管理？誰來管理？”
　　鐵心源瞅壹眼那座最奢華的房子似笑非笑的問道。
　　驛丞有些尷尬的道：“自然是咱們驛站來管理，石峰山附近人煙稀少，沒有派駐府縣官員，只能由驛站來管理。”
　　鐵心源擡腿壹腳就踹在這家夥的大腿上，驛丞誇張的大叫壹聲然後抱著鐵心源得腿道：“賭場是小人開的，妓院絕對不關小人什麽事情，每個月繳納的稅金都積存在驛站裏，小人絕對沒有往家裏拿壹文錢。”
　　鐵心源撇撇嘴，這話騙鬼，鬼都不信。
　　不過，他是國王，不是來收稅的，相比那點稅金，他更在意這種自由發展的小城鎮。
　　據鐵心源所知，後世的美國，就是在這種小城鎮的基礎上最後發展起來的。
　　如今的哈密國，幾乎所有的人口都在八座城市裏生活，剩余的壹點人口，也是聚居在哈密河兩岸，以及巴裏坤湖壹帶。
　　如果從天空上看哈密國，就會驚訝的發現，偌大的壹個哈密國只有幾座孤零零的城市。
　　城市與城市之間是大片大片的空地。
　　而眼前這個混蛋很明顯是壹個很會找機會賺錢的家夥，只要看看石峰山驛站就會明白，這裏很可能是樓蘭古道上壹個奢華的銷金窟。
　　其實在哈密，不論是清香城，還是哈密城，只要在城裏，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無法無天的享受人生。
　　想要放肆，想要無人管束，自然只能來石峰山驛站這種地方。
　　只要看看那座比驛站稍微低了壹點，卻比驛站大了足足兩倍的青樓就知道，這裏畸形的繁華，很可能已經達到了壹定的高度。
　　“我不管妳怎麽弄，兩年後我要在這裏看到壹座縣城，有城墻的那種，人口不能少於兩萬，到時候我會派縣令下來治理。在這之前，妳可以管理這裏，只是別讓我聽見妳荼毒百姓的消息就成。”
　　驛丞怔怔的擡頭看著鐵心源，吞咽了壹口口水道：“大王，您說的是真的？”
　　鐵心源冷笑壹聲道：“自然是真的，不但石峰山驛站需要這樣做，其余的驛站也會這樣做。想要發財，就拿出本事來給我看，都是老哈密人，老子給妳這個臉面，但是，僅此壹次。”
　　驛丞的壹張苦瓜臉頓時就笑了起來，他覺得大王給的條件實在是太優厚了。
　　“驛站的花費，以後也要由妳來承擔，不僅僅是石峰山驛站，還需要包括石峰山驛站管轄下的前兩百裏驛站和後兩百裏驛站。”
　　鐵心源說完話就走了，他實在懶得和這種鉆錢眼裏的蠢貨多說話。
　　驛丞坐在地上，苦笑著搖搖頭，前後兩百裏的共有八座驛站，壹年僅僅是迎來送往的費用，以及更換挽馬的費用就是很大的壹個負擔。
　　霍賢也沒閑著，他坐在壹家鐵匠鋪裏喝著鐵匠供應的粗茶，壹邊喝茶，壹邊跟光著膀子的老鐵匠拉家常。
　　霍賢摸摸後世的車輪包鐵道：“老哥好手藝，為何不留在城裏，那裏應該能賺到更多的錢。”
　　老鐵匠張著嘴笑道：“那可不壹定啊，城裏的鐵匠大多是細發鐵匠，大多要在鐵器繡花的，老漢就只有壹把子力氣幹不來，也不願意幹那些細發活，就幹脆來到這荒山野地裏，打造壹些粗苯東西。”
　　都是很憨厚的人，霍賢笑著點點頭算是同意了老鐵匠的說法。
　　路過打鐵鋪的鐵心源聞言皺皺鼻子，他可不覺得哈密治下的百姓都是憨厚人。
　　壹個會說大宋話語，壹個還會鐵匠手藝的宋人來到哈密只有原因，那就是發配！
　　雖然大宋官府不太靠譜，可是在發配治下百姓來哈密這件事上，他們都非常的認真。
　　壹般情況下，即便是有被冤枉的，也僅僅是極少數。
　　有這個道理做證據，鐵心源第壹感覺就覺得這個憨厚的老家夥不是壹個好人。
　　沖著自己的侍衛使個眼色，侍衛就很自然的分散開來，四處查找。
　　老鐵匠見侍衛們到處亂搜，神情不由得有些慌亂。
　　霍賢也自然看出壹點端倪出來，笑吟吟的拉著老鐵匠繼續坐著閑聊。
　　不壹會，侍衛們就拎著壹堆鐵器丟在老鐵匠的面前。
　　鐵心源看中了壹對鐵錘，這對鐵錘造型優美，是壹對八瓣蓮花錘，黑乎乎的表皮已經有壹部分被打磨的發亮，錘頭上的那枚尖錐更是閃爍著寒光。
　　他單手拎起壹枚錘子，發現這東西不下二十斤重，兩枚錘子就足足有四十斤。
　　侍衛接過大王手裏的錘子，兩膀壹叫力，兩只鐵錘就嗡的壹聲撞在壹起，聲勢駭人。
　　鐵心源笑著對霍賢道：“這對錘子應該是鑄造出來的，您聽聽剛才發出的聲音，我敢保證，這兩只錘子裏面絕對沒有裂隙和氣孔，將作營就算是用水錘鍛造，也不會比這好多少。”
　　霍賢瞅瞅沮喪欲死的老鐵匠，就聽那個老家夥在嘴裏不停地嘮叨道：“完蛋了，老漢可怎麽交差喲。”
　　鐵心源又從地上撿起壹柄厚背雁翎刀，隨意的耍了壹個刀花贊嘆道：“這可是新式樣啊，我僅僅在長安景雲寺吳道子繪制的《地獄變相圖》上見過這種式樣的彎刀。怎麽，老掌櫃是京兆府人氏，犯了什麽過錯，官府才會舍得把妳發配哈密？”
　　“私造軍械！”老鐵匠從喉嚨眼裏擠出四個字。
　　他知道大王的車駕今天要來石峰山，驛丞給他交代了修整車輪的差事，因此早早地就把自己私自制造的軍械藏了起來，沒想到還是被人給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