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歡受教育的鐵喜

　　曹氏蹲下來抱著鐵喜的身子道：“是妳舍不得，王安石要打破妳的瓶瓶罐罐，妳總說這些東西是祖宗留下來的，碰壹下都是罪過，人家怎麽能不跑？”
　　提到王安石，趙禎臉上的苦笑立刻就變成了憤怒：“三道旨意就喚不回這個拗相公，既然他喜歡留在地方上，那就腐爛在潭州那片地上吧。”
　　曹氏整理壹下鐵喜歪掉的發髻，小聲道：“人家在潭州任上過的不知道有多開心呢。疏通河運，驅逐豬婆龍，用火藥開山劈石，圍湖造田，去年圍堰田裏畝產稻米四擔七鬥，不說他的文名，僅僅是這個堪比祥瑞的畝產之數，就足以讓他名揚天下，您又能拿他如何？”
　　趙禎的身子晃了壹下，曹氏連忙扶住他道：“您是帝王，教導喜兒的時候沒有您不明白的事情，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有了不同的想法？
　　源哥兒說過，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何況他王安石。
　　這都是您的功勞，妳要不是知人善任，他王安石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處施展。
　　您只記得他三次抗旨，卻沒有發現他每壹次抗旨之後回的陳情書越來越謙卑。
　　他不是不想回中樞，更不是在跟您慪氣，而是真的認為他在地方上比回到中樞更能施展才華。
　　蘇軾在杭州幹的也不錯啊，聽聞已經有船隊壹路向東走了，說是要去找幾種能畝產十幾擔的莊稼回來。”
　　“無稽之談！”趙禎揮揮袖子顯示自己很憤怒，自從眼疾發作之後，大部分朝政都是曹氏在幫他署理，這讓他有壹種被邊緣化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好。
　　鐵喜連忙拉拉祖父的衣袖道：“皇爺爺，皇爺爺，我爹爹說畝產十幾擔的作物多得是，哈密的西瓜就能畝產數十擔，還有壹種叫做冬瓜的也能畝產十幾擔。
　　我爹爹還說，占城稻壹歲四熟，壹畝地產十幾擔並不奇怪啊。
　　我爹爹還說，在我們的東面還有壹座大陸，那上面有很多畝產十幾擔，數十擔的糧食，比如，土豆，南瓜，紅薯，玉米數之不盡。
　　我爹爹還告訴蘇軾叔叔，只要能找到壹種叫做辣椒的東西，壹顆種子他用壹枚金幣換。”
　　趙禎嫌棄的瞅著外孫笑道：“妳爹說，妳爹說，什麽時候輪到皇爺爺說？全大宋的幹練之才走西域的走西域，下海的下海，在這麽下去，妳皇爺爺手底下還有可用的人嗎？”
　　鐵喜仰著頭瞅著祖父道：“我爹爹說了，幹才開路，庸人守成，所以好鋼壹般都在刀刃上，刀身子反而不能用硬鋼，如果整把刀都是硬鋼，用力的碰壹下就會碎。”
　　聽完鐵喜的童稚之語，曹氏已經笑得直不起身子，至於趙禎臉上的神情更是多變。
　　屈指在鐵喜的腦瓜上彈了壹下怒道：“妳這是說妳皇爺爺是庸才妳知道不知道。妳爹這麽大的時候皇爺爺也見過，妳可沒妳爹的那兩下子，第壹次進宮就敢偷皇家的香蕉！”
　　鐵喜捂著腦袋大叫道：“我也想偷，我娘不許，她說我爹就因為偷香蕉，讓她在宮裏好幾年都擡不起頭。”
　　曹氏輕輕地揉著鐵喜被皇帝敲得有些發紅的腦門笑道：“妳爹爹是無賴子，我喜兒卻是尊貴人，想吃就拿，不用偷，今晚跟祖母走，嶺南送來的香蕉我那裏還有些。”
　　鐵喜搖搖頭道：“皇祖母，不成的，我娘不準我忘本，要我記著皇爺爺對我爹爹和祖母的恩情，在東京，只能住鐵家小院子。”
　　曹氏笑道：“皇宮的城墻都被妳娘挖了壹個大洞，住在鐵家小院子與住在皇宮有什麽區別。”
　　鐵喜搖頭道：“我娘說，她是長公主，挖開娘家的院墻別人只會說她留戀娘家。我爹爹跟我就不壹樣了，皇宮永遠都是皇爺爺的住所，別人不能進。”
　　祖孫三人在園子裏忙碌了壹個下午，直到宮禁時刻，鐵喜才通過城墻上的小門回到了鐵家小院子。
　　趙禎親眼看著外孫離開的。
　　孩子剛走，原本熱鬧的寢宮就重新回歸了安靜。
　　自從眼疾發作之後，趙禎就不再寵幸新來的宮妃了，而是選擇住在皇後這裏，偶爾也回去皇貴妃那裏居住幾天。
　　曹氏六年前給趙禎生下了壹個女兒，這也是趙禎可以確定的第二個親生骨血，女兒的降生讓趙禎與曹氏非常的絕望，曹氏明白的知道，自己以後還想要孩兒難如登天。
　　而趙禎也幹脆就絕了想要壹個兒子的想法。
　　“從妳曹家，選幾個同齡女子陪喜兒玩耍。”
　　在曹氏親自服侍趙禎洗腳的時候，趙禎忽然道。
　　曹氏擡頭看著皇帝，眼中滿是感激，鼻子酸澀的厲害，眼角瞬間就濕潤的厲害。
　　這是皇帝在給鐵喜選妃。
　　壹般情況下，皇子到了十歲，選妃的大事就被提上了日程，趙禎這是將鐵喜真正當做繼承人來對待。
　　而促成這個決定產生的真正原因就是哈密國的涼州大捷，皇家的事情，每壹樁每壹件都是有根苗可循的，從來都不是誰拍腦袋決定的。
　　“謝陛下恩典！”曹氏直起身子莊重的向趙禎行禮。
　　原本按照皇族的想法，鐵喜最好娶壹個趙氏女子為妻最好，現在看來，皇帝沒有這個打算。
　　而是把這壹榮耀給了皇後家族。
　　“喜兒有我皇家血脈，如何可以再娶自己的姐妹，姑表親也不成。”
　　曹皇後重新蹲在地上給皇帝擦拭了雙腳，再把他的雙腿擡上床榻，給皇帝蓋好被子道：“這件事就交給臣妾來做，壹定不會落人口實。”
　　趙禎閉上眼睛，喃喃自語道：“祖廟……”
　　“東京城只會有我趙氏祖廟，喜兒年祭的時候也只能進趙氏祖廟，鐵家的祖廟在哈密，就這壹點，臣妾不會有半分退讓……”
　　趙禎似乎放心了，繃緊的身體也漸漸變得松弛，不壹會就響起輕微的呼嚕聲。
　　鐵喜走進鐵家小院之後，他的身形離開就變得挺拔起來，再無半點在皇宮時的小兒女之態。
　　“告訴單遠行，我明日上午要見他，通知胡魯努爾，他想去阻普的要求被我父王拒絕了。”
　　壹個站在梨樹底下的黑色身影低低應諾壹聲，就推開鐵家的木門走了出去。
　　包子碩大的身形從壹間屋子裏走出來，端坐在院子裏的壹張椅子上，手裏抱著壹柄斬馬刀，壹聲不吭。
　　鐵喜知道，小小的鐵家小院子裏，至少還有六個侍衛，就連他也不知道這六個人到底藏在哪裏。
　　鐵家的小院子變化不大，尤其是鐵心源曾經住過的屋子更是保持了原有的狀態。
　　鐵喜端著木盆，自顧自的在小院子裏洗漱之後，就點亮了木桌上的油燈。
　　嘆口氣，取過壹本被翻得已經卷邊的書卷攤開壹張白紙，開始學習。
　　家學淵源說的就是這麽壹回事……鐵喜覺得很痛苦，他曾經問過父親，自己有必要知道兩輛車相對而行需要多少時間相遇嗎？
　　有必要知道壹個瘋子水池管理員壹邊開放水管，壹邊開進水管，最後需要多久才能把水池灌滿這種問題嗎？
　　自己壹個未來的皇帝，有必要知道用天山的影子去測量天山高度這種事情嗎？
　　每次翻開這本家學，他就感到屁股壹陣陣的發痛，問了父親三次，就被父親揍了三次，鐵喜明白，他如果再問，後果還是壹樣。
　　在這件事情上，父親是絕對的權威，即便是疼愛自己到骨頭縫裏的祖母，與向來大大咧咧的母親，在這件事上也絕對站在父親那壹邊。
　　奇怪的是，自己明明熟練地掌握了《詩經》，這在別人家絕對是壹件很長臉的事情，父親卻表現的很不在意，這讓鐵喜非常的不服氣。
　　不過，壹轉眼想起父親留在東京的各種妖孽傳說，鐵喜就覺得自己前途壹點都不光明。
　　二更天的時候，鐵喜終於做完了作業，封在很厚的牛皮盒子裏，塗上火漆密封好放在桌子上，這樣方便信使明日拿走，再把新的作業送過來。
　　做完這些，水珠兒就很自然的走進屋子，鋪好床鋪伺候鐵喜入睡，只是壹張臉冰冷的如同寒冰。
　　水珠兒嫁給了孟虎，孟元直對這樁親事非常的滿意，尤其是水珠兒兩年給他生了三個孫子之後，他對水珠兒就更加滿意了。
　　只是孟虎似乎繼承了他的風流毛病，在家裏畏妻如虎，在外面卻花天酒地，忍無可忍的水珠兒拿著刀子追殺了孟虎兩天沒有追上之後，就壹怒之下來到東京，充任鐵喜的女官，無論孟虎怎麽求她，她都不回去。
　　鐵喜不喜歡棉布被子，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絲綢被子，只是水珠兒似乎不理睬他的要求，不論是他的衣衫，還是臥具，全是哈密出產的棉布……
　　被子裏沒有暖婆子，鐵喜積攢了很大的勇氣才鉆進滿是寒氣的被子。
　　“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如此，嗤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水珠兒有鹽沒味的誇贊了鐵喜壹聲，就吹滅了油燈，輕輕關上房門走了出去，她就住在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