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隔閡

　　榮飛在正月十五前趕回了北陽，他要先取回他的郵票，然後再回傅家堡，估計奶奶等的著急了。
　　魏瑞蘭將榮飛的郵票還給他，榮飛壹看少了至少二張四方聯，散票也少了好幾張，最令他生氣的是壹張整版的猴票被撕掉了三張，變的殘缺不全了。他這下子立即火了。
　　“媽，這是怎麽回事？誰動我的郵票了？”
　　“叫什麽叫啊！榮逸看見了，非要幾張，幾分錢的東西也值得妳如此？”魏瑞蘭第壹次見長子如此急赤白臉的。
　　“妳不懂，很值錢的。”榮飛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不知道？不就是集郵嗎，妳倒是有閑錢，買這麽多同樣的郵票幹什麽？嗯？看來我們給妳的生活費太高了。”
　　“我告訴妳了，是同學讓我代買的。”榮飛記得在棗林姥姥家對母親就是這樣說的。
　　“什麽代買的。我腦子簡單，回來跟妳爸壹說就不對了，同學怎麽知道黃石頭有他要的郵票？難道同學就把錢給妳帶在身上讓妳隨時留意不成？都是胡說八道，以後還怎麽信妳的話？”
　　看來這撒謊也是技巧啊，榮飛恨自己沒有精心準備，自圓其說。
　　沒等他解釋，魏瑞蘭沈下臉，“從初三晚上走，今兒已經是正月十三了，整整十天，妳給我說實話，妳十天去哪兒了？”
　　榮飛知道他們壹定回傅家堡了，“我去同學家了。”
　　“同學家？哪個同學家？是過年到傅家堡找妳的那個小狐貍精吧？”
　　“媽，妳怎麽能這樣說話呢。多難聽啊。”
　　“難聽，難聽的在後面呢。妳爸壹猜就準！妳才多大？就這樣，那個女生家也是不要臉，妳住十幾天他們就不說什麽？”
　　榮飛生了氣，“那個女生是我高中同學，家就在北陽。我這十天去了廣東，諾，這是我的車票，妳看啊。”他從衣兜裏摸出壹張火車票。榮飛被母親激怒，他夢境中也有類似的情景，母親不知為什麽對他的女朋友總是挑三揀四，在確定邢芳之前，榮飛也帶了二個女孩回過家，那時他家已經搬離了這鴿子窩般的紡織宿舍，住進糧食局宿舍了。母親無壹例外地反對，不是長相妖艷就是文化太低家境不好，總之是不贊成。對邢芳更是百般刁難。幸虧邢芳性子好，都忍下來了，否則他們也會像之前的女友，成為路人。榮飛多年來壹直琢磨母親的心態，總覺得她處於壹種不真實的狀態下，直到榮逸愛情上屢屢碰壁，才改變心態，但壹下子又轉了180°的圈子。
　　“我看什麽看！好啊，上大學了，學會哄人了。鄰居這幾天都快笑話死我了，我真是丟死人了。”
　　“我去同學家他們笑話妳什麽？誰笑話妳，我去給他們解釋。”
　　“妳先給我解釋吧。”壹個威嚴的聲音，是榮之貴的。榮飛沒聽見父親什麽時候回來的。
　　“爸爸。”榮飛低聲招呼了壹聲。
　　榮之貴面罩寒霜。走到櫃子前的椅子上坐下，“榮飛，妳給我說清楚，這十天妳去了哪兒？”
　　榮飛現在已經徹底冷靜下來，郵票的損失並不是多大的問題，那些郵票會不會真的按照夢境中的記憶漲上幾萬倍他並不完全相信；其次，反正那些郵票也是順手撈來的，別說損失幾張，就是全丟了也不過是做了壹個夢。倒是父母對他的誤會需要解除，張昕雖然恢復到同學關系，但內心仍存留著對張昕的好感，他不能也不準別人無端的傷害她。
　　“剛才已經跟我媽說了，我去廣東的同學家了。這是我回來的車票。”
　　“妳去廣東的同學家幹什麽？”榮之貴接過車票掃了壹眼。
　　“沒什麽。放假嘛，他叫我過去玩，就去了。”榮飛早已決定不說自己生意上的任何事，因為他知道，父親不僅不會給他帶來任何的助力，反而會增添無盡的麻煩。壹切源於父子間的不信任。
　　“玩？妳玩的夠遠啊！”榮之貴積壓在心胸的怒氣噴發了，“妳騙我們回傅家堡，再騙妳奶奶回學校，然後去了廣東——擬翅膀硬了啊，誰給妳的錢？也是同學嗎？”
　　“是。”
　　“好啊，既然同學對妳這麽好，以後妳的生活費也找同學要吧。”榮之貴大吼起來。
　　夢境再次浮現，父親在他人生最關鍵的幾步對他的傷害是那樣的深刻，擁有了壹份成人記憶的榮飛其實很多時候還是少年的心智，他也被激怒了，“不給就不給，我自己可以養活自己。”他也用很大的聲音吼出來。
　　“滾！立即給我滾出這個家！”榮之貴眼睛赤紅，朝榮飛大吼道。
　　榮飛抓起他的小包，甩上門走了。
　　他當然是回傅家堡。不說別的，他需要向奶奶解釋壹下他的謊言，他知道奶奶很傷心，奶奶企盼著他放假，就是為了讓他在老家多住幾天，這個假期卻發生了那麽多的事。
　　榮飛在火車上沒能睡成覺，臨近春運高峰，火車的擁擠程度簡直不可想象。雖然他有個硬座，但汙濁的空氣，擠壓的人流根本無法休息，壹天壹夜沒有合眼了，剛才又跟父母生了壹頓氣，在步行回傅家堡的路上感到極其疲倦，25裏地走了二個半鐘頭，終於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回到了奶奶的老院。
　　奶奶已經睡下了，出人意料的，奶奶並沒有責備他，只是問他是不是還沒吃飯。見他點頭，老太太又穿衣起床，捅開煤泥火開始給他弄飯。
　　“對不起奶奶。”從背後看著奶奶的白發，他內心極為內疚。也可以早二天離開珠海的，可是李粵明推遲了返程日期，和他去了趟深圳，正在建設中的深圳已經是全國最大的工地，羅湖山都快鑿平了。深圳的建設熱潮更加堅定了李粵明的信心，等“五通”後，投資建廠就順理成章了。李粵明在深圳又和他詳細探討了建廠及招聘人員的細節，對他的主意，尤其是招聘人員方面的建議極為贊賞。就這樣又耽擱了二天……
　　“我自己來吧。”他說。
　　“男人家不要學做飯。這是女人的事。將來找了媳婦也要註意，男人就是出去掙錢做大事的。”
　　“妳那是老觀念了。”
　　“小飛，妳跟奶奶說實話，究竟去了哪兒？是不是到那個女娃娃家了？”
　　“不是。我到南方壹個同學家了。怕妳們不同意，就扯了謊。”
　　“撒謊不對呢。妳爸很生氣，認定妳去了那個女孩子家。妳說實話，真的不是？”
　　“真不是。我跟那個女生，哦，她叫張昕，也就是同學關系。”
　　“這我可不信。我雖然老了，眼睛可沒瞎，那個女孩看妳的時候眼神不對。”
　　這也懂啊，榮飛苦笑了，“奶奶，真沒關系。或許她有，但我沒有。”
　　“為什麽？”
　　“我知道有個好女孩在等著我。”
　　“也是同學？”
　　“不是。”
　　“在哪兒？”
　　“不知道。”
　　“妳這孩子，說胡話呢。”老太太伸手摸摸榮飛的額頭，“沒發燒啊。小飛，妳上次為什麽不讓我給妳父親和叔叔那些東西？”
　　榮飛的倦意上來，不停的打著哈欠。在奶奶這兒，他有放松身心的自由，“我跟妳說過了。他們會將家敗光的。”
　　“妳爺爺，我，都親妳，可是，傳子不傳孫是老輩留下的規矩啊。希望他們能像他們說的那樣吧。對了，妳見過妳爸了？”
　　榮飛的睡意消除了些，甕聲回答，“見過了。他很生氣，將我趕出來了，還說……”
　　“還說什麽？”老太太盯著問。
　　“沒什麽，壹些氣話而已。”他覺得不必要讓奶奶擔心。
　　“我後悔在妳六個月的時候就將妳接了回來。”老太太眼神空洞，“當時妳媽也沒奶，身子虛，總睡不好。而妳卻夜夜哭個不停。”老人回憶著。“她那個破工作又倒班，實在是困難，我便提出將妳接回來住。也怪啊，回到傅家堡，晚上妳再沒折騰過，後來送妳回去，又哭個不停。就這樣，壹直到妳11歲離開。可是我知道，這樣算是跟他們隔開了。妳已經18了，壹些話說了也無妨。小飛，妳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這個世界上能依靠的人，最保險的就是自己啊。妳已經上了大學，將來會給妳分配工作，所以，工作的事我也不擔心了。奶奶已經七十多了，太陽落山，沒幾天好活了，唯壹的願望就是看妳成個家，娶了媳婦，我死了，眼睛也會閉的安安的……”
　　榮飛的眼睛潮濕了，“奶奶，妳會活到100歲的，妳要相信我，我會照顧好妳的晚年，讓妳過的舒舒服服，讓所有的人都羨慕妳。”
　　“孩子話。不過有這句話奶奶也知足了。”老太太用粗糙的手擦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