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好不容易要到點錢

　　“郭主任，這次來還是為了那筆捐款……”
　　“我不是說了嘛，去辦公室講。”郭有德不耐煩的打斷了張平，沖車上壹起下來的兩個女幹部揮揮手：“妳們先去忙吧。”
　　等兩個女幹部走了，郭有德才轉向張平，沈著臉說：“老張，妳這麽大人了，怎麽壹點規矩都不懂，有事在辦公室等我！妳這光天化日的攔住我，到底要幹什麽！”
　　“主任，妳辦公室我也進去不去啊……”張平賠笑，“學校房子都塌了，我這也是沒辦法，要不不會來給妳添麻煩。”
　　“行了行了，不就那點錢的事嘛，妳看看妳，為了幾個小錢，哎呀這壹趟又壹趟的來，妳不煩我都煩。進辦公室說。”
　　郭有德晃晃悠悠的邁著八字步走進教委辦公樓。
　　張平跟在後面。
　　這棟樓他也不知道來過多少次，最早壹任的主任，就是巴熊鄉的大隊老支書，這棟樓還是老支書時期蓋的，三層水泥房，刷著白綠漆，敞敞亮亮的，每個辦公室裏都裝了電風扇，當時算是縣裏政府單位最好的壹棟樓了。
　　之後十幾年，縣裏財政緊張，到教育口這點錢全部撥給下面的學校都還不夠，教委這樓也就壹直沒翻新過。縣城發展很快，七八層的高樓都起了很多棟，相比之下，教委這樓又顯得非常寒酸。
　　進了主任辦公室，張平微微壹楞，要不是郭有德領路，他還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兩個多月之前他還來過壹趟，可眼前的辦公室，和那時候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簡直不敢認。
　　水泥地面鋪上了地板，墻壁重新粉刷，那張經歷了幾任教委主任的大木桌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壹張很有氣派，在電視裏才見過的大大的老板桌，厚實發亮的桌面，和床差不多大，躺兩個人都夠了。
　　桌上，放著壹臺屏幕很大的電腦。
　　辦公室裏，原來接待用的幾張折疊椅子也不知所蹤，辦公室靠墻的位置，擺著壹排大皮沙發，後面墻壁上，掛著壹副有壹人長的裱裝畫，‘鵬程萬裏’。
　　沙發的對面墻壁上，有壹臺形狀奇怪的電視機，和普通老百姓家用的那種大屁股黑白電視不同，這臺電視，像木板壹樣薄，好像是‘貼’在墻壁上似的。
　　張平記得，有次在商店裏看見過，是高科技，叫什麽液晶電視，壹臺少說都有七八千。
　　液晶電視下面，擺著壹臺影碟播放機，幾張香江電影碟片隨意的放在壹邊。
　　見張平壹臉愕然的打量著辦公室，郭有德得意洋洋的說：“怎麽樣老張，這麽壹裝修，我這個辦公室，還算過得去吧？上不上檔次！”
　　張平心裏不太痛快，這得花多少錢啊。可臉上卻只能堆笑，說：“那還用說，太上檔次了，我都看的眼花繚亂的。縣領導的辦公室，都不如主任妳這裏漂亮。”
　　“這可不能比。”郭有德趕緊揮揮手，可壹臉的得意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坐下後，他從抽屜裏掏出壹包中華煙，張平趕緊拿起桌上的打火機，給郭有德點上了煙，然後壹轉身，從茶幾上把煙灰缸拿過來，恭恭敬敬的放在郭有德面前。
　　“我告訴妳，接下來，我準備把這個教委樓都翻修壹下，好了，不說這個，妳來找我什麽事。”
　　明明張平在樓下已經說了兩遍來意了，可郭有德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故意的，靠大班椅上壹靠，又壹次問。
　　“上次縣裏不是收到壹筆捐款嘛，我就來問問，什麽時候能發下來。”張平為難的說：“學校教室都倒了幾個月了，再不抓緊時間修，等暑假壹過……”
　　不等張平說出要錢的話，郭有德已經打斷了他，正色說：“教室倒塌，這是個大事，要重視，壹定要重視。張校長，妳們要做好學生家長的思想工作，千萬不要讓學生家長對縣裏有什麽誤會，雪太大，房子倒塌是天災，在所難免的，萬幸，沒有傷到人。還有，妳們學校另外的教室，平時也要註意安全，妳身為校長，壹定要把責任擔負起來。我們辦教育的嘛，壹切都要為了孩子能健康的成長，千萬不敢再出事。”
　　張平耐著性子，等郭有德把官話說完，才接口說：“是是，主任妳說的對，我每天都檢查著呢。就是之前倒塌的那些教室，得抓緊修好，可學校沒錢啊，去年縣裏不是收到了捐款，指明了給我們學校的嘛，您看什麽時候能撥下來。”
　　郭有德臉色微微壹沈，板著臉說：“張校長，妳也是老同誌了，怎麽這麽不懂事，壹點都沒有大局觀？縣裏財政什麽情況，妳不是不知道吧，我們教育口有多缺錢，妳比誰都清楚。哦，人家指明捐給妳們學校，教委就能真的都給妳們壹家？那其他學校怎麽辦，教委怎麽辦，縣裏怎麽辦？我告訴妳張校長，有困難的，不止妳們壹所學校，這筆錢，教委要統壹調配，統壹使用。”
　　“郭主任……”
　　“妳不要再說了！”郭有德壹臉不耐煩的打斷了張平，“我明白告訴妳，具體給妳們學校多少，什麽時候給，不是妳說的算，也不是捐款的人說的算，得經過教委開會研究，組織上討論才能確定。妳回去等通知吧。”
　　見郭有德這副嘴臉，張平知道今天光說好話大概是不行了。
　　他壹把年紀了，在巴熊鄉幹了這麽多年校長，在縣裏也常來常往，雖然職位不高，但資歷和威望還是有那麽壹些的，平時待人接物都客客氣氣，但不代表他沒有倚老賣老的資格。
　　要不到錢，學校就修不了教室，算上今天已經前前後後第四次跑教委了，看郭有德這副嘴臉，再拖下去，說不定這筆錢很快就被被他霍霍光了，到時候就是他願意給也拿不出錢。
　　該軟的時候要軟，該硬的時候還得硬。
　　這也是他不讓蘇昀來的原因，蘇昀在場，他就沒法硬氣，有些話就不能說，當著外人搞得郭有德臉上難看，沒法下臺，最後反而會壞事。
　　但是關上門，他這種老資格，怎麽吵都沒事。
　　“郭主任，妳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張平佝僂著的腰，壹點點直了起來。
　　“老張，妳什麽意思，中國話聽不懂？妳怎麽當老師？”郭有德哼了壹聲。
　　“妳說財政緊張，要有大局觀，錢要統壹調配使用，我不反對。但是我想問問，妳這些錢用到哪去了？人家指明捐給我們學校的錢，妳要是用在正途上，撥給其他學校，我也沒話可說，可妳把錢用在哪了？”
　　張平說著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樓下，又指了指辦公室裏的這些擺設，質問：“學校教室倒了，沒錢去修。買豪華小汽車，裝修自己的辦公室，天天出去吃吃喝喝，還準備翻新教委樓，這時候倒有錢了？”
　　說完，瞪眼道：“郭主任，妳要是這樣講，那我就去找縣長，縣委書記，我問問有沒有這個道理。他們要是說妳這麽做是對的，那我以後絕對不來麻煩妳！”
　　張平硬起來，郭有德反而軟了下去。
　　像張平這種老同誌，雖然在職位上遠遠不如他，但在當地聲望實在太高，縣裏不少領導都聽說過這個人，真要是到處鬧起來，雖然未必能把郭有德怎麽樣，但總歸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別的不說，肯定會給縣裏領導留下壹個很不好的印象，他那個姐夫也會覺得他不會辦事。
　　“老張老張，妳這是幹嘛，有事說事，不要鬧個人情緒嘛。縣長書記這麽忙，妳跑去添什麽亂？”
　　郭有德起身，繞過老板桌，先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然後給張平倒了壹杯水，“妳坐，坐下來說。”
　　張平這才坐下，氣呼呼的說：“反正這個錢要不到，我今天就不走了。”
　　“老張啊，妳在下面基層，不理解我們在上面的難處。”
　　郭有德壹副‘受了委屈’的樣子，語重心長的說：“妳就說這個車、辦公室，妳以為是我個人享受，那妳就錯了，這都是公家的嘛，我又帶不走。還有教委大樓，破破爛爛的成什麽樣子，這些代表我們教委的臉面！妳出門前要不要洗個臉？臉光鮮了，人家才尊重妳，才願意跟妳打交道。我這個教委主任，開個破車，到哪去，人家都不搭理我，我還怎麽做工作，怎麽要政策？”
　　說著說著，他又軟中帶硬的點了壹句，“老張，妳還真別威脅我什麽去縣長那告狀。我告訴妳，就前兩天，劉秘書過來跟我商量，從這筆款子裏，撥壹部分給縣裏買輛奧迪車。為什麽呢，縣裏領導去談招商引資，開個破桑塔納，那多沒面子啊。”
　　“那妳在辦公室看電影，也是為了工作？！”張平指著不遠處那壹堆散落的電影碟片說。
　　“嗨，這是偶爾休閑嘛，我們工作中，嚴肅、認真、緊張是必須的，不是還有個‘活潑’嘛。”
　　郭有德趕緊起身，把那些電影碟片收起來，從抽屜裏重新拿了兩張關於教育研討的碟片放回原處，說：“妳看，主要還是用於多媒體現代化辦公，用來學習的嘛。”
　　張平哼了壹聲，說：“郭主任，我壹個老頭子，也不懂什麽現代化，今天妳要是不給我撥錢，我就不走了。”
　　頓了頓，又補充說：“還有啊，那些沒倒的房子，我也不敢說就壹定安全，就等著教委撥款重新加固呢，妳要是壹毛不拔，到時候再倒了房子，妳可別怪我。”
　　“妳這個老同誌，怎麽不講理呢！”郭有德也火了，“我告訴妳，這筆錢已經花了壹大半了，剩下的也都有預算，妳說得太遲了。”
　　張平想了想，語氣放緩，說：“郭主任，我也不指望能全部撥給我們，不管怎麽著，畢竟是人家指明捐給我們學校的，妳不能壹毛錢都不給吧？”
　　“妳這個老同誌，我算妳怕妳了。”郭有德很不耐煩的說：“行行行，給妳撥十萬，不過我們說好了，就這麽壹次，十萬塊錢，拿了之後以後別再來要這筆捐錢，教委自然有安排。”
　　“人家捐了120萬，十萬連個零頭也不夠啊。”張平說。
　　“張校長，妳有完沒完了？都像妳們這樣無組織無紀律，以後教委還怎麽工作？！”
　　郭有德壹拍桌子：“我告訴妳，要麽妳拿著十萬走人，要麽壹毛錢沒有，妳愛在縣裏呆多久就呆多久，愛去哪告狀就去哪告狀，我可沒那麽多時間跟妳耗。我就不信了，妳還能把我這個主任的帽子給捋了？”
　　……
　　幾天之後，教委的十萬塊錢撥款終於到了，張平用這筆錢，雇了施工隊，把學校倒塌的教室重新修蓋起來，正在使用的教室進壹步加固。
　　算了算，最後還剩壹些。
　　他準備給蘇老師單獨修壹個能洗澡的住處。
　　趙澤君當初捐錢附帶的這個要求，只通過慈善機構，傳遞給了縣裏壹級，其實張平並不是非常清楚。
　　不過人同此心，張平年輕時候也是大城市來的，他壹個男同誌，最初壹段時間都不適應這裏的環境，尤其是不能洗澡。
　　女同誌當然更是如此，給不了人家錢，至少要把人家最基礎的生活給照顧到。
　　蘇昀沒同意，勸他用剩下來的錢，補貼給以後上初中的學生。
　　初中雖然不收學費，國家補貼生活費，學校管吃管住，但畢竟壹人在外，生活上肯定有要花錢的地方。
　　於是，在施工隊動工的時候，趙澤君在博客上，看到了蘇昀那篇有些‘怨氣’的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