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雕零
余燼之銃 by Andlao
2021-10-7 21:40
【連接中斷。】
【重新連接……】
【連接失敗。】
破碎的雷霆與鮮血在眼前揮灑,洛倫佐如同雕塑般豎立在大地之上,他與靜滯聖殿的在這短短的幾秒裏成功後再次失聯。
壹瞬間有很多想法從洛倫佐的腦海裏湧動,可最後他還是令自己冷靜了下來,握緊了手中的劍刃與槍,面目猙獰。
那是壹具敏捷的甲胄,就像暴雨前低空飛行的雨燕,蘭斯洛特所使用的壹代原罪甲胄,完全由妖魔覆蓋,這能令他更加強大,但也要應對更為劇烈的侵蝕,可這名騎士長,表現的很完美,甚至說從戰鬥到現在心率都處於穩定之中。
迅捷的鉤索如同皮鞭般鞭打著巨型妖魔,他如電光般劃過,隨後鋒利的劍刃在沿途的血肉上撕扯下大口的傷口。
對於原罪甲胄,他使用的簡直得心應手,甚至說這武器就像他身體的壹部分壹般,在不斷晃動的身體上保持著平衡,他壹邊狂奔壹邊拖拽著劍刃,在其上留下傷口。
巨型的妖魔發出沈重的嗚咽,隨後身影詭異的加速,以這種體量的怪物,它的動作迅捷起來簡直如同山崩,可就在攻擊即將命中蘭斯洛特時,熾白的焰火掠過,漆黑的騎士壹躍而起,鋒利的劍如同登山鎬壹般死死的嵌在其中。
超出常人能做到的距離就這麽被輕易抵達,熊熊的烈焰在漆黑的甲胄之上燃燒,附有聖銀的劍刃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它哀鳴著。
“摧毀心臟與大腦,只有這樣它才能停下!”
頻道裏傳來洛倫佐的聲音,蘭斯洛特乘著線纜環繞著妖魔而動,他沒有回復洛倫佐,就像個不擅言談的人,可在這環繞裏他卻不斷的開火,手中的火銃爆發了壹陣又壹陣的光,將那猙獰的身體點亮。
“伯勞!朝著我的標記開火!”
洛倫佐討厭這種冷冰冰的人,妳很難清楚他到底有沒有聽懂妳說話。
“標記?什麽標記!”
“妳會知道的!”
迅捷的猶如狡狐,洛倫佐直接將手中的劍作為了登山杖,隨後在這血肉之上瘋狂行進,對於這種巨型妖魔唯壹的難點就是妳的劍刃根本無法刺入他的心臟之中,洛倫佐需要更為鋒利的劍,鋒利到足以洞穿數米厚的血肉。
不遠處的光輝號上,炮口逐壹調整方向,士兵們用力的推動著炮架,耳邊盡是轟隆隆的廝殺聲,有心理脆弱的士兵,甚至說幹脆昏倒了。
持續不斷的侵蝕對於這群士兵已經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他們能做到這壹步已經很不錯了,數不清的空騎兵從天而降,幫助光輝號鑄就防線。
現在的戰鬥主要集中在了這巨型的妖魔之上,只要解決掉了它,以航向黎明號的火力,它足以將整個大地犁壹遍。
“開火!伯勞!”
頻道裏傳來洛倫佐的吼聲,隨後熾白的焰火在漆黑的夜裏無比明亮。
那是來自洛倫佐的標記,於是萬炮齊鳴。
數不清的鋼鐵鑄就了飛逝而至的洪流,洛倫佐直接繞到了妖魔的身後,他要用這巨大的身體作為擋箭牌,壹直沈默的蘭斯洛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蕩著線纜也潛入了這陰影之中,隨後鋒利的劍刃狠狠刺入了妖魔的身體,穩定自己。
短暫的幾秒過後,爆炸的沖擊從近距離傳來。
破碎的鋼鐵與紛飛的血肉,龐大的身影搖搖欲墜,但最後還是穩定住了身體,死死的站立在大地之上。
巨大軀體詭異的彎曲著,隨後緩緩擡起,大量的鮮血從身體之上湧出,幾乎在瞬間將兩人洗禮成了紅色。
洛倫佐沒有給妖魔更多的時間,迅速的向上行進,短短的幾秒時間裏便沖到了妖魔之頂,那猙獰破損的頭顱近在咫尺。
那是數米寬的創口,鮮紅的血肉翻出皮表,帶著火藥升騰的熱氣與數不清碎裂的鐵片。
扭曲的白骨如同護甲般存在其下,大部分碎裂了,但還是將重要的器官死死的保護在其下。
“我們被拖住了。”
洛倫佐凝視著那巨大的傷口,他後知後覺地說道。
這個妖魔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即使炮火也無法給予其致命傷,只要它還活著就會將兩人死死的拖在這裏,可放棄它,以光輝號的防線也很那殺死它。
可就在這思索之際,蘭斯洛特從洛倫佐的身旁躍出,鉤索將他與妖魔僅僅的聯系起來。
這個沈默的騎士在這壹刻揮劍而下,重重的刺入那骨骼之中。
“頭顱。”
這個人簡直省字如金。
洛倫佐瞬間便清楚了他的意思,在那百目的註視之下鋒利的劍刃直接貫穿進了頭顱之中。
可下壹秒血肉詭異的蠕動了起來,隨後硬化成無數的尖刺爆發。
那是炸裂的荊棘,漆黑的甲胄被瞬間凸起的尖刺撞擊,在表面上留下壹道道刺眼的火花,隨後將洛倫佐整個人推離了表面。
下方的蘭斯洛特也是如此,猩紅的血肉仿佛是活過來的遊蛇,任由他斬擊,也不停止,隨後妖魔發出劇烈的哀嚎聲,將洛倫佐與蘭斯洛特壹同甩下,大步向著燈塔狂奔了起來。
整個大地都在顫抖,猙獰的妖魔拖著巨大的身影急速而來,數不清的彈藥撞擊在它的身上都無法阻止它半分。
這就是它的進攻方式,這個妖魔那龐大的身軀就是最完美的武器。
“該死!”
洛倫佐怒罵著狂奔了起來,可他根本追不上妖魔,它的步伐太大了,每壹步都在地面上留下巨大的腳印,可就在這時沈重的雷鳴從天穹之上傳來。
航向黎明號上,機械轉動,動力充能,釋放熾熱的蒸汽之後,堅固的彈頭從數十長的軌道之上脫出,留下壹道夜空裏明亮的軌跡,隨後命中了妖魔。
最耀眼的焰火在眼前釋放,烈焰升騰熊熊燃燒。
不斷逼近的步伐終於在這壹刻停頓了稍許,就像有壹把巨大的尖刀落下般,鮮紅的創口出現在妖魔的身前,白骨與肌肉組織清晰可見,它悲痛的哀鳴著,也在這壹刻被蘭斯洛特追上。
鋒利的鉤索命中了它的肩頭,絞盤急速轉動,隨後漆黑的鉤索從夜空上落下,在伸展到極限的最後壹寸命中了洛倫佐。
洛倫佐稍楞了壹下,緊接著整個人被拖動了起來,蘭斯洛特死死抓住了線纜,隨後用力的將它甩起。
熊熊的白焰從漆黑的甲胄之上釋放,洛倫佐猶如墜下的流星隨後兇猛的砸下。
聖銀的釘劍順著二次炮擊留下的創口狠狠刺下,貫穿了碎裂的白骨與血肉,直到整個劍刃乃至洛倫佐握劍的手都沒入血肉之中時,他才緩緩停下,隨後順著那傷口之中無盡的白焰升騰炸裂。
又壹聲痛苦的哀鳴,妖魔釋放了它最後的力量,數不清尖刺與血肉裂解,死死釘在其上的鉤索也因其脫落,蘭斯洛特蕩到了壹半便無力的墜下。
漆黑的甲胄再壹次為洛倫佐抵禦了攻擊,可他也因那暴亂的血肉被高高拋起。
熾熱的火在黑暗裏燃燒,直至熄滅,可它沒有真正的死去,那溫熱的余燼還在等待時機,為了所謂的夙願再次復燃。
溫徹斯特之上爆發出了最後的光軌,湧動的白焰如同吞吐的龍息,從古拉的銃中席卷而過,它命中了妖魔的頭顱,隨後熾白的焰火將壹切焚燒殆盡。
洛倫佐穩穩的落在了地面之上,鋼鐵的洪流從夜空劃過,數百公斤的彈藥被灌入那燃燒的身影之中,它搖搖欲墜,最後燒空的骨架之上,灰白的雪迎風雕零。
終幕 聖杯
溫熱的灰雪隨風飄蕩,疫醫伸出手輕輕的接住了那轉瞬即逝的灰燼,它落在手心之中,輕輕的摩擦便散化成塵埃消失於空氣之中。
這是壹個時代的落幕,壹個新時代的到來。
洶湧的白焰即使隔了這麽遠的距離依舊清晰可見,那漆黑的骨骼似乎在掙紮壹般,在白焰之中微微晃動,隱約的哀嚎聲從耳邊傳來。
“看起來壹切都結束了。”
疫醫低下頭看著那被海浪吞噬的小船,大海在震怒,如果不是這艘蒸汽船救了自己,那麽自己此刻應該和那鐵棺壹起長眠於大海之下了。
暗藍的海面之下還有著那妖魔的面龐,本質上它們依舊是生物,而這些異化不完全的妖魔則被海浪徹底束縛,壹點點沈沒,死在海底。
“這算不上結束,僅僅是壹次新的開始。”
男人穿著暗黃的雨衣走了過來,船在波濤洶湧之中劇烈搖晃,可他卻如履平地壹般,保持著精妙的平衡,手中拉著繩索,將那沈重的鐵棺在甲板拖行。
“妳看起來很虧,那應該是妳最後的妖魔了吧,制造那麽壹大批可不是個輕松活。”
疫醫轉過頭對著男人說道,這些妖魔都是男人放出來的,如果不是妖魔的阻攔,蒸汽船根本無法行駛這麽遠的距離以躲避航向黎明號的搜尋,那就是懸浮於天穹的巨眼,在壹覽無余的海面上根本沒有機會逃離。
“比起得到的,損失的那些僅僅是壹點點而已。”
男人輕笑著,軀體下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巨力,苦修士們用盡全力扛起的鐵棺在他的手中卻無比輕巧,直接拖到了他與疫醫之間,隨著狂風而至,那將它蒙上的破布隨風而去,斑駁古老的軀殼就這麽直接展露在了兩人的眼前。
“呼……這感覺真的很不好。”
疫醫深吸了壹口氣,聲音帶著疲憊與壓力,他將視線移到了另壹邊,盡可能避免自己與其直視。
“妳看起來還是不太能適應它,其實它很乖的,只要有壹點點蜜糖就會聽話。”
男人溫柔的撫摸著那凹凸的表面,金屬的冷徹灌入他的身體,眼前開始出現迷幻的壹切。
回憶還有幻覺以及那詭異的呢喃,這壹切席卷著他的大腦,可他似乎沒有被影響壹般,冷靜的擡起了手,抽出利刃在腕口切割出致命的傷口,鮮血如註。
鮮血沿著鐵棺的縫隙而動,就像壹幅畫卷,填滿了每壹處的紋理,最後在古老的金屬表面上構築出詭異的模樣。
疫醫視線的余光看到了這壹切,那侵蝕著他理智的怪異感消失了,可更為怪異的事情出現了,令人牙酸的敲打聲響起,似乎是蛇群相互纏繞摩擦著細密的鱗片,那些鮮血就像被鐵棺吮吸殆盡了壹般,沒有壹滴流落出去。
它就仿佛是個生物,剛剛的進食終於讓它安寧了些許。
“所以這就是收容它的方式?鮮血。”
疫醫覺得有些奇妙,似乎沒想到如此詭異的東西居然只依靠鮮血為食。
男人搖了搖頭,捂住了手腕的傷口,有些著迷的看著它。
“準確說是以秘血為食,當然這種東西只能滿足它壹刻,它會變得越來越貪婪,直到需要殘忍的獻祭。”
“不過能令它現在安靜會就可以了,畢竟那個獵魔人在那裏,我不希望節外生枝了。”
疫醫微微點頭,隨著吸食鮮血,這鐵棺的侵蝕特性似乎短暫的消失了,它就像普通的棺材壹樣,靜靜的停滯在這裏。
“所以,我可以知道這東西是什麽嗎?”
過了很久,疫醫問道。
男人笑了起來。
“知道太多可不好。”
“可它也是我報酬的壹部分不是嗎?我是個醫生,壹位學者,我對於知識可是有著無限的熱情。”
“哪怕為其身死嗎?”
疫醫沈默了壹下,堅定的點了點頭。
“當然。”
鳥嘴的面具下傳來沈重的聲音,疫醫緩緩說道。
“真好……”
男人盯著那面具之下的黑暗,他有些開心地說道。
“我喜歡妳這樣的人,有理想的人。大家都是理想主義者,為了理想哪怕死亡都無所畏懼,這種感覺很棒。”
“那麽它到底是什麽呢?”
疫醫再壹次問道。
“我壹生都在追求生命的本質,就連妖魔我也解剖了不少……其實本質上妖魔也是生物的壹種,只是它超脫了常人對生物這個概念的理解。
這麽多年以來我壹直試著弄清楚妖魔的本質,可壹無所獲,是妳說這個東西會幫助我突破研究的,我希望妳不要食言。”
風衣之中肉體詭異的蠕動著,在布料的表面帶起壹個又壹個的凸起,有那麽壹瞬間疫醫仿佛失去了人型,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某種怪物,將自己藏在厚重的衣服之中,勉強維持著人型。
男人點頭,他回答道。
“我從不食言,不過在這之前妳想聽聽它的故事嗎?現在這個世界上知曉它存在的人可沒幾個了。”
他發出沙啞的笑聲,這是壹次誘惑,壹次來自魔鬼的邀請,疫醫很清楚這些瘋子的壹些規則,比如妳知道了某個事,妳便與那詭異的黑暗產生了聯系。
他堅定的點了點頭,隨後這塵封的故事重現浮出水面。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幾百年前的東征之後,我們摧毀了大部分異端,表面上由聖堂騎士團掀起戰爭,暗地裏獵魔教團進行斬首行動,王國與軍隊都不是我們的對手,那是教會在輝煌的時刻,整個西方世界都在我們的腳下顫抖。”
追憶著那榮光的時刻,男人的眼裏散發著微光。
“在那之後所謂的妖魔壹度在世界上滅絕,在隨後的幾百年裏獵殺依舊繼續,直到幾年前,我們殺死了最後壹頭妖魔。”
“最後壹頭妖魔?”
疫醫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
“這種東西真的能趕盡殺絕?”
“當然可以,就像平靜的水面上掀起漣漪,那些漣漪就是妖魔,可只要震源不被摧毀,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妖魔誕生。”
“我們抓住了那個‘震源’,那個具有妖魔這個‘概念’的……東西。”
男人仔細思考了壹下,他發現即使這麽久了,他也很難用人類現有的詞匯去形容那個詭異的存在。
“教會給予其的稱呼為聖杯,不過我就算了,還是稱它為妖魔比較舒服。”
他有些隨意的說著,蒸汽船釋放著大量的白霧,乘風破浪向著海平面的盡頭前進。
“那是劃時代的壹幕,我很慶幸我親身經歷過。
對它的處刑在七丘之所內的聖納洛大教堂舉行,每壹任教皇的加冕就在那裏,他們的遺體也被葬在那裏。
傳教士們先是用被祝福過的聖水為那妖魔沐浴,鋒利的鐵釘貫穿它的四肢,聖樂團高聲歌唱,管風琴宏偉龐大。
這次行刑幾乎用盡了教會儲藏的聖銀,那個東西本質上是壹種對妖魔劇毒的金屬,但因產量過少也僅僅用作鍍層。
可這壹次我們用聖銀為它泡了個澡,它的身體被熔鑄進沸騰的聖銀之中,翡冷翠技藝最為高超的鐵匠圍繞著那尚未凝固的銀錠捶打,在它的哀嚎聲中將其打造成了鐵棺的模樣,隨後在教皇的祈禱聲中將壹句又壹句的聖言銘刻在其上。”
輕輕的拂過那些好似文字的雕痕,不知道這麽多年裏這具鐵棺究竟經歷了些什麽,那些聖言已經模糊不清。
“這就是神聖之棺的本質,它是妖魔這個‘概念’的墳墓。”
那是驚愕的秘密,壹瞬間世界裏都失去了聲音,疫醫只能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在詭異的寂靜之中死死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血肉都隨之冰冷、凝固,寒霜從體內開始蔓延,壹直湧向心臟與大腦。
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扭曲的染血的斷肢崩裂,疫醫捂住自己已經斷掉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這是入場費,知道某位尊貴的存在總要獻上禮品不是嗎?”
男人緩緩的收起釘劍,鋥亮的劍身上染著鮮血。
疫醫的手臂落在了鐵棺之上,隨後就好像時間在加速壹般,血液在幹涸留下壹道灰黑的印記,血肉與骨骼在萎縮,與那殘余的布料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徹底消散成了壹小堆塵埃。
“可我希望妳能提前通知我壹聲。”
疫醫忍著劇痛說道,可就在他說話之間斷裂的傷口開始詭異的蠕動,先是壹根潔白的骨骼從其中伸出,隨後細密的肌肉連接著它,壹重重的覆蓋,新生的手臂在轉瞬間出現。
“也就是說,現在鐵棺裏正放這那個最後的妖魔?”
這可真是可怕的事實,壹想到自己與這麽危險的東西呆了這麽久,疫醫便感到壹陣惡寒。
“差不多,不過不用擔心,現在裏面有的僅僅是它的遺骸而已。”
“遺骸?”
“妳可以理解為屍體,不過它還沒有死透,這種東西通常都很難死,畢竟壹定程度上它代表的是妖魔這個‘概念’。
我們不清楚具有‘概念’這樣的東西還有多少個,不過它們應該都極難殺死,就像光壹樣,想要摧毀‘光’這個概念不僅要摧毀世界上所有可以發光的東西,甚至說還有文學歌曲,壹切能令人聯想到光的東西。”
男人對著疫醫說道。
“為了弄清這些知識,我們可為此搭上了壹個教皇……或許不止壹個。”
深呼吸,疫醫想跟這個見鬼的東西保持壹定距離,可他身後就是大海,根本無處可躲。
“放心,現在它還屬於可控,畢竟只是壹具屍體,只能依靠著本能行事,最棘手的部分已經逃了出去,它現在溫順的很。”
“逃了出去,妳是指這個見鬼的東西已經脫離了教會的控制?”
疫醫話說到壹半便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就連遺骸都已經擺在了自己的面前,這東西脫離教會控制也是必然了。
“是啊,人類還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我們根本沒有駕馭這奇跡之力的資格。”
輕拂的手摸到了金屬表面之上的壹處縫隙,那縫隙是如此之小,幾乎與復雜的紋路融為壹體,如果不是男人親眼見過它是如何離開的,還真不壹定能找到這個位置。
“自從聖臨之夜後我便失去了那個東西的蹤跡,而教會也因聖臨之夜元氣大傷,這麽多年了就連回收秘血都還沒有完成,不過也感謝它,不然我早就被教會抓住處死了。”
“現在誰也不知道那個鬼東西逃到了哪裏……說不定它現在就在妳我的意識之中。”
男人嘿嘿笑著,可這真的令疫醫開心不起來。
“給,這便是妳的報酬了。”
那是五毫升的鮮血,被封存在精致的石英之中,就像壹根纖細的紅線,透過微光,那鮮血將其映照猶如紅寶石壹般。
“五毫升的聖杯之血。”
疫醫接過了那聖杯之血,聲音帶著疑惑。
“也就是說這東西是它的血?”
同為聖杯之名,疫醫不得不重視。
“對,又或者不對,畢竟那個東西詭異的很,那是壹種難以形容的東西,所謂的鮮血還是軀體,也是僅僅是對那不可理解之物的壹種具現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是目前教會歷史上提純度最高,無限趨近於純凈的秘血。”
那是液態的奇跡,疫醫強忍著心中的激動,不過男人的聲音再壹次的響起。
“那麽妳之後打算做什麽呢?現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之壹已經在妳手中了。”
收起聖杯之血,疫醫的聲音重歸平靜,他說道。
“當然是繼續我的研究了,我的書就快寫完了,當然多虧了妳的幫助。”
“哦,妳打算叫它什麽名字。”
男人看向了海平面的盡頭,有微光升起,驅逐黑暗,帶來溫暖的希望。
天亮了,這絕望的夜晚終於要迎來終結了。
“還沒想好,我的研究是人與妖魔。妖魔的有太多詭異的特性了,就像那胃咀草與噩境之幻,它不僅僅是壹種詭異的力量,它有著自己的‘物種’。
而且其中壹種特性極為誘人,畏懼海水便進化出鰓,無法飛行便在肢體間生長出膜翼,即使斷肢也能迅速恢復,無論多麽惡劣的環境,只要有妖魔的汙染性夠高,它都可以進行適應進化。”
鳥嘴的面具看向男人,他說道。
“要幫我起個名字嗎?看在妳這豐厚的酬勞上。”
男人想了想。
“嗯……不如叫《進化論》如何?”
疫醫沈默了很久,隨後說道。
“還不錯。”
洪亮的汽笛聲從遠方傳來,迎接男人的船出現在了海平面的盡頭,他壹把扛起了鐵棺,沈重的金屬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那麽再見的時刻到了,希望我們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
疫醫點了點頭,說道。
“那麽再見,勞倫斯導師。”
勞倫斯點了點頭帶著和藹的微笑,邁步走入那晨光之中。
“妳也是,查爾斯·達爾文先生,願我們在罪人的地獄裏相會。”
尾聲
要入冬了,泛黃的秋葉無力的墜下,幹枯的樹枝扭曲伸展,如同荊棘的密林,溫暖的陽光灑下,被鋒利的枝條切割成破碎的模樣落在潔白的被子上。
伯勞躺在床上,呆呆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華麗的繪畫布滿了整個視野,看久了居然有些累眼。
“啊……真是難得的休息啊。”
相鄰的病床傳來熟悉的感嘆聲,伯勞微微歪過頭,紅隼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休息,嘴裏隨意的嘀咕著,就像夢囈壹樣。
被子的聲音在另壹邊又響起,伯勞將頭再次轉了過去,只見知更鳥捧著壹本神學的書籍,靜靜的讀著。
胸口纏滿了繃帶,從他那輕松的臉色可以看出,這個家夥恢復的還不錯。
“是啊,真難得啊。”
伯勞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再次感嘆著。
他已經有些記不住自己是怎麽從那個見鬼的地方回來了,龐大的軀體帶著洶湧的白焰倒下,那妖魔確實夠大,它最後倒倒下時撞在了燈塔之上,雖然沒能將其撞斷,但還是把上頭的紅隼撞了下來。
在墜落的過程中這個倒黴的家夥抓住了墻壁上的凸起,沒有被摔死,但還是撞斷的幾根肋骨,慘兮兮的。
伯勞自己則因原罪甲胄的侵蝕昏迷了過去,當自己第壹次醒來時正躺在永動之泵的實驗室裏,神經侵蝕程度還算樂觀,尼古拉沒有直接把伯勞丟進熔爐裏焚化,再次醒來時他便在這裏了,和兩個熟人當病友。
“藍翡翠怎麽樣了?”
想了想,伯勞發問道,另壹旁的知更鳥回答著他。
“還好,只是身上有多處燒傷,正在靜養。”
知更鳥合上了書籍,對他說道。
作為這裏最先進來的病友,他的恢復的最好,也因此被醫生允許下地,出去溜達溜達,藍翡翠的病房就在走廊的另壹端,可伯勞此刻的侵蝕還沒有恢復到穩定值,被牢牢的鎖在床上動彈不得。
“呼……那就好。”
“嗯?怎麽,伯勞妳有興趣?”
另壹旁壹直裝睡的紅隼翻了個身,壹臉壞笑的看著他,這幾個人裏他傷的最輕,但為了什麽所謂安寧的休假,死皮賴臉的留在了這裏。
“沒什麽,我只是欠她條命,沒有她我就死在那裏了。”
伯勞在回來後總會做夢,不過夢的是那戰場上的壹切,數不清的妖魔蜂擁而至,撕扯著他身上的鐵甲,無論他多麽強大都無法掙脫,直到天火降臨,壹只白皙的手把自己從黑暗裏拖了出來。
“聽起來還不錯。”
紅隼說著點了點頭,就像懂了什麽壹樣,在另壹邊知更鳥也跟著笑了起來,可他笑了沒兩聲便痛苦的咳嗽了幾下,加拉哈德失控的那壹劍貫穿了他的胸口,留下了很多後遺癥。
“看到諸位活蹦亂跳我還真是開心啊。”
歡愉的時刻病房被人推開了,兩個人壹前壹後的走了進來,簡直就是完美的反差,壹個人滿臉的笑容,另壹個則冷冰冰的。
夜梟手中拎著果籃,而玄鳳則在三人的目光中從衣服下拿出了壹大瓶的烈酒,沖他們擠了擠眉毛,做出壹個安靜的手勢。
……
“那麽這次還是匿名嗎?”
幽寂的教堂裏修女對著坐在長椅上的男人問道,獵鹿帽壓低了他的臉龐,他只能看到有些失血的嘴唇,還有那冰冷的質感。
“是的,就像往常壹樣就可以。”
男人回答道,然後示意修女離開,看著那最前方的神像,陽光透過彩繪的玻璃,將五彩的光芒浸透在其上,模糊的臉龐無比神聖。
修女點點頭,帶著敬意收起了這筆昂貴的贈款,隨後離開了教堂,這個男人每次來都是如此,給予捐贈,隨後坐到日落離開。
她曾以為他是在追尋什麽心靈的凈土,亦或是神的拯救,可他從不祈禱,也無需修士們的祝福,他只是單純的坐在這裏,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於是修女驅趕走了四周玩鬧的孩子,給這位神秘的客人壹份平靜,是她唯壹能做的了。
“所以說神秘的洛倫佐·霍爾默斯先生還是壹位慈善家?”
男人坐在了洛倫佐的身邊,保持著壹個安全的距離,隨後緩緩說道。
“怎麽了,不可以嗎?”
洛倫佐睜開了有些疲憊的眼睛,看向另壹邊的男人,勉強露出了個友善的微笑。
“只是有些意外,我查過妳的經濟條件,每隔壹段時間妳就會來這裏捐款,那些資金累計下來,妳已經可以在舊敦靈過上不錯的生活了,可妳沒有保留……這算是什麽鐵血柔情嗎?”
男人充滿好奇的看著他。
“僅僅是對過往的同情而已。”
洛倫佐將視線轉向了神像之上,搖了搖頭。
“獵魔人是把危險的武器,所以福音教會需要牢牢的控制住他,那麽從孩童時期培養就是最好的選擇了,懵懂無知的孩子會是教會最為狂熱的信徒,教會就是他們的壹切。”
再壹次的想起了艾德,對於那個家夥對教會就是如此的東西吧,已經占據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可有壹天卻被無情的拋棄。
“所以,妳也是出生於這樣的……地方?”
男人想了壹下,試探的問道。
洛倫佐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翡冷翠的郊區,壹個沿著臺伯河而建的修道院,那些修女很善良,收養了我們,可後來為能讓修道院維持下去,我們被轉移到了教會總部之中,我們以為會是段美好的生活,畢竟那裏可是翡冷翠,與那見鬼的郊區不壹樣。”
他說著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那妳做的這些算什麽?贖罪還是懺悔?”
男人問道,他見過這樣的人,表面上是個冷血的殺人狂,但背地裏卻是最忠誠的信徒,試圖以所謂的信仰為自己的暴行做出解釋,在他眼裏洛倫佐也是這樣的人,手上染著鮮血,卻試圖以所謂的善行將其洗去。
“同情而已。”
他又壹次回答了這個問題,用著相同的理由。
“童年的美好是很重要的,當妳悲傷時那些回憶是唯壹值得的慰藉了。”
耳邊有著隱約的嬉笑聲,那些小鬼還是違背了修女的命令,偷偷跑回來玩了。
“只是這些?”
“就是這些。”
洛倫佐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接著對男人說道。
“人的記憶是很不可靠的,我們總會遺忘掉壹些什麽,哪怕再珍貴的記憶也會在時間的沖刷下變得泛黃,如果說還有什麽理由的話,那麽就是在這裏我能勉強回憶起些許的過去吧,那可是僅有的美好時光了。”
有那麽壹瞬間男人似乎理解了洛倫佐的話,他也凝望著五彩的神像,若有所思壹般。
“我……”
“邀請我加入凈除機關?還是說逮捕我,畢竟我可是獵魔人,失控了就是個極度危險的妖魔。”
“這樣的話,還是別說了,亞瑟先生,我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的。”
直接打斷了亞瑟的話,洛倫佐直接回絕了他。
就像吃了壹個啞巴虧壹樣,亞瑟沒想到這個獵魔人居然有些難纏。
“妳為什麽這麽自信呢?”
“因為妳們需要我,我想我在恩德鎮的行動中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價值,而這價值就是我的籌碼,這可以嗎?”
“倒也是,那麽換個說話,霍爾默斯先生,我覺得我們壹定程度上可以成為合作的夥伴。”
亞瑟拿起隨身攜帶的文件交給了洛倫佐。
“價值之間的交換,這是我們的誠意。”
“哦……那看起來還是真麻煩了。”
洛倫佐沒有接過那個文件,他有些愁眉苦臉的。
據他的了解亞瑟應該就是凈除機關的負責人了,自己可是在人家的主場上直接回絕了他,加上自己的危險程度,如果洛倫佐猜得沒錯,那個見鬼的航向黎明號應該就藏在自己頭頂的雲層上,只要亞瑟大手壹揮,就把這裏轟成平地。
可現在亞瑟還是如此友善,甚至願意展現誠意,那麽壹定是有什麽麻煩事發生了,麻煩到亞瑟願意與洛倫佐討價還價。
“我可以聽聽事情的全部嗎?”
亞瑟收起了文件,露出了幾分欣喜,他喜歡與聰明人談條件,明碼標價。
“妳應該清楚獵魔教團已經解散了對吧。”
洛倫佐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亞瑟看著他那毫無破綻的表情,隨後接著說道。
“那麽妳清楚他們開始重建獵魔教團了嗎?”
“重建獵魔教團?”
洛倫佐難以遏制心中的驚訝,他第壹次與亞瑟對視在了壹起,就像兩頭猛獸,展露兇牙。
“在數天前,也就是恩德鎮行動時,我們收到了壹份來自七丘之所的電報,那是壹位新任的教皇,他的名字是賽尼·洛泰爾。”
亞瑟緩緩說著。
“他與我們提議進行情報交換以及技術分享,數百年來高高在上的教會第壹次低下了頭顱,這可不得不讓人警惕,而且不僅僅是這些。”
“在這電報之後我們啟用了七丘之所內的壹枚棋子,那是我們在十幾年前埋下的,我們情報部門最為有價值的壹個,從他匯報的消息來看,那些新教皇重啟了很多古老的部門與項目。
整個聖堂騎士團動了起來,就像戰爭要來了壹般,整個七丘之所的舊勢力在壹夜裏得到了清算,那位教皇以神的名義將反對派在數天內全部清除,整個教會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即使是述說也能聞到空氣裏彌漫的血氣,整個舊勢力被徹底鏟除,這是幾乎是無法完成的舉動,可就這麽在壹夜間做到了,那麽暗地裏那位新教皇又準備了多久呢?
“臣服者將他尊稱為萬皇之皇,將他頌唱,神名將再次在西方世界飄揚。”
眼裏帶著危險的光,可洛倫佐依舊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那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與我有和關系呢?”
“我清楚,可這只是情報的壹部分,另壹部分才真正與妳有關,或者說獵魔人有關。”
這僅僅是前菜,那位萬皇之皇再這麽強大,英爾維格也有鉑金宮中那位女王以及萬千的火銃蒸汽機與其對抗。
“在六年前福音教會內爆發了壹次名為聖臨之夜的事件。”
亞瑟在說到這裏時故意放慢了語速,他觀察著洛倫佐,可什麽都沒有。
“更為詳細的內幕,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可在這之後獵魔教團神秘解散,緊接著上任教皇簽署了壹份名為第十三號密令的東西,根據我們推測,那份密令是壹個針對於獵魔人的屠殺令。”
就像知道他要問什麽壹般,洛倫佐搖了搖頭。
“我不清楚,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抵達舊敦靈了。”
“那麽如果說第十三號密令到現在都沒有結束呢?”
亞瑟再次說道,有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那久遠的追殺從未停止,就像影子壹般追逐著每壹位幸存的獵魔人。
“在這電報的最後是壹份通緝令,那位新任教皇沒有做出任何隱瞞。教會在追獵壹位獵魔人,他在六年前離開七丘之所,可在近期福音教會再壹次發現了他的行蹤,位置是……英爾維格。”
洛倫佐的眼神冰冷,秘血在血管裏湧動,似乎是預料到了他的殺氣壹般,微弱的金屬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教堂之外的修女驚恐的看著這壹切,紅衣的空騎兵乘著鐵索從天而降,包圍了教堂的每個角落,而在道路的最盡頭,騎士穿戴著那憎惡的甲胄,等待著亞瑟的指令。
“這也是誠意之壹嗎?”
“平等談話的前提是我們都擁有殺死對方的利劍,不是嗎?”
亞瑟倒沒有在意太多。
“妳是想把我綁到妳們的戰車之上嗎?”
洛倫佐點了點頭,他倒有些明白亞瑟的意思了,教會壹直在追殺那些幸存的獵魔人,可凈除機關能保護他,只要他仍有價值就絕對不會拋棄他。
“無論教會通緝的是不是妳,可妳身上都擁有著秘血,那樣強大的偉力不會有人不被誘惑的。”
“妳們也試圖染指秘血?”
洛倫佐就像聽到什麽笑話壹般,被逗笑了壹樣。
亞瑟就像知道洛倫佐因何而笑壹樣,他繼續說著。
“霍爾默斯先生,時代變了,我們曾被妖魔追逐,可現在工業科技的興起,我們已經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其擊潰了,越來越多的武器,越來越大的殺傷力。”
空氣裏都彌漫著火藥味,似乎有火燃起。
“世界在變化。妳應該清楚教會做的那些,根據我們的情報他們壹直試圖將妖魔的技術軍事化。
而在北方海域的那些維京諸國,在近幾年來很少有海盜出現,這只因為他們在內戰,有壹個維京人試圖統壹紛爭的諸國,而他就要成功了,甚至說與我們只隔著壹道海峽的高盧納洛也開始追趕蒸汽技術了,更不要說東方還有那壹直沈默的九夏。”
亞瑟曾經是壹位戰士,他只需要看到戰場的壹切就可以,而現在他是棋盤上的棋手,他需要俯瞰全局。
“妳覺得這個世界最後的走向是什麽?”
他突然問道。
洛倫佐沈默了稍許,他回答道。
“我不清楚。”
亞瑟的聲音帶著隱約的廝殺之音,他回答道。
“戰爭。”
“工業革命帶來了巨大的進步,可這進步之後是無數人的犧牲,人力被機械替代,階級差距越發巨大且固化,無論是哪個國家都在這迅速進步的科技下搖搖欲墜,只有戰爭能將這矛盾轉移出去。”
就像惡龍在耳邊吐息壹樣,亞瑟為洛倫佐推導著世界的走向。
“貧瘠的維京諸國經濟下滑,蒸汽科技普及也不廣,壹旦被統壹他們需要壹個追趕上我們的方式,而掠奪就是最快的辦法……就像歷史上的那樣,成群的維京海盜越過海洋而來,只是這次他們手中拿的是先進的槍械。”
“高盧納洛也是如此,他與英爾維格臨近,在我們的壓迫下,他們遲早會沒落下去,改變的方式便是在發起壹次光輝戰爭,這壹次他們必須贏,而福音教會的那位教皇也是,想要讓聖神福音教皇國重新掌控西方世界,壹次席卷所有戰爭就是最好的辦法。”
亞瑟緩慢的述說著,看似和平的世界早已風起雲湧,大家都在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霍爾默斯先生,這是時代的海潮,沒有人能置身事外,哪怕妳懷著秘血又如何,在鋼鐵的洪流下妳能支撐多久?”
“壹場席卷整個世界的戰爭在醞釀,它的出現是壹場必然。”
“可秘血不是凡人可以查閱的禁忌,妳這樣只會重蹈教會的覆轍。”
洛倫佐冷靜的回答著。
“可決定利劍是否殺人的,是握劍的手。”
兩人不約而同的沈默著,直到很久過後亞瑟站了起來,眼神微冷。
“如果妳改變了想法可以去找伯勞,至於舊敦靈,只要妳保證不會失控,我們還是很歡迎妳住在這裏。”
說著亞瑟拿出了槍,直接朝著洛倫佐的腦袋開火,子彈出膛沿著洛倫佐的臉頰擦過,帶起了點點的鮮血。
“妳還在糾結要不要殺了我?”
痛覺隔了很久才緩緩抵達,洛倫佐突然覺得亞瑟還挺有意思的,只要偏壹點就可以爆掉自己的頭顱,可他卻沒有那麽做。
“當然,亞瑟的身份告訴我,妳仍有價值,可身為父親的身份卻讓我想殺了妳。”
菲尼克斯公爵兇狠的看著洛倫佐隨後說道。
“那麽再見,霍爾默斯先生。”
……
他離開了,壹同離開的還有包圍教堂的千軍萬馬。
洛倫佐摸了摸臉上的血跡,過了很久放聲大笑,其實這也是亞瑟的誠意,他們可以把自己捕獲,又或者殺死,反正自己就是壹個秘血的標本,行走的財富,可他卻把自己丟在了這裏,讓自己做選擇。
可洛倫佐真的有選擇嗎,平靜的生活已經遠去,又或者從未到來過。
眼中的世界開始出現波動,紅藍混雜在了壹起,在紛亂的過後,就像視頻故障壹樣產生了許多波動連帶著神經深處的刺痛。
【開始連接靜滯聖殿。】
【開始連τψΓΗυωΔΘΦΡΝ……】
隨著腦海裏聲音的平靜,那刺痛終於消失了,洛倫佐有著疲憊的捂著頭。
“為什麽不同意呢?”
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輕揉著洛倫佐的臉,緊貼著他,隨後雙手覆蓋在洛倫佐的頭上,為他輕揉那痛苦的源泉。
“獵魔教團確實重建了,靜滯聖殿的重現上線便是證明,可洛倫佐,強行中斷連接可不是免費的。”
環抱著洛倫佐的脖子,兩人親密的就像戀人。
“為什麽不說話呢?再見到我妳難道不開心嗎?”
她在耳邊輕語。
“我對虛妄的魔鬼可不感興趣。”
終於洛倫佐緩緩說道,隨後兇狠的重拳砸了下來,在木椅上留下數道裂痕,而女人則在那個瞬息隨風而逝。
洛倫佐孤獨的坐在教堂之中,隔了很久他拿起了提箱中的溫徹斯特,這把武器他從不離身,拿起壹枚沈重的鹿彈,裏面的彈丸皆是聖銀鑄就,隨後將其填了進去。
面對著那五彩的神像,洛倫佐將槍口死死的頂在了自己的下顎處,閉上眼輕輕的扣在扳機上,隨著呢喃的禱告,不遠處傳來孩童們唱詩班的歌聲。
平靜了很久直到槍聲響起,碎裂的聖銀彈擊碎了彩繪的玻璃,破碎之中傳來人們的驚呼聲,男人倚著溫徹斯特,最後的壹刻他還是躲開了槍口,耳朵裏充滿了劇烈的蜂鳴,其中有著隱約的女聲,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壹樣。
第二卷 歲月遺誌
序幕 故事的開始
英爾維格歷791年。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空之中墜下,洗禮著紛亂的大地,將那些鐵甲上的血跡也逐壹洗去,騎士們仰起頭,盡可能的讓雨水浸入甲胄之中,為那燥熱的軀體降溫,於是淡淡的熱氣在他們的甲胄之上升起。
戰鬥已經步入了尾聲,敵人們的陣型被騎士們沖散,他們大多使用的是老舊的武器,砍在精良的盔甲上只能帶起些許的火花,只有僅少數敵人擁有著甲胄,可他們都有技藝精湛的騎士對壘,無法撼動戰局。
斯圖亞特伯爵緩緩的將劍刃從敵人的軀體上抽起,他的動作無比遲緩,隨著劍刃的離去,大抹大抹的鮮血從那殘破的軀體下湧出。他與這個騎士纏鬥了很久,最後的時刻斯圖亞特伯爵抓住了機會,用劍柄敲暈了他,隨後壹劍封喉。
他已經老了,這麽壹會便喘得不行,拄著十字劍刃,他也微微昂起頭,享受著天空降下的清涼。
“啊……這是第幾天了?”
頭盔下的眼眸只感覺得到燥熱,他轉過身,橫屍遍野的戰場上還燃著余火,有的騎士永遠的倒下了,有的騎士勉強站起。
伯爵摘下了頭盔,疲憊的目光掃過大地,他試著為大家打氣,舉起了手中的劍刃,騎士們也回應著他,只是那劍刃雕零,顯得有些淒涼。
壹切始於幾天前,這裏的漁民看到大批的船只穿過了白潮海峽,登陸英爾維格,他們不是漁民,身上穿著沈重的盔甲。
這件事很快便上報至了附近的領主,斯圖亞特伯爵這裏,老伯爵覺得事情不妙,白潮海峽之後便是高盧納洛,如果是對方的軍隊,自己應該會提前收到消息,可現在什麽都沒有。
斯圖亞特伯爵感謝自己的警惕,他第壹時間召集了軍隊,隨後在第二天來自高盧納洛的敵人包圍了他的城堡。
他們試圖拿下這裏,只要占據了斯圖亞特領,以當地的資源就足夠他們的後續部隊休整,甚至說以此為基地,繼續向英爾維格內陸推進。
也因此,斯圖亞特伯爵做出了壹個大膽的決定,他沒有聽從別人的話,而是堅守在了這裏。
他現在就是壹個釘子,將高盧納洛的軍隊死死的釘在斯圖亞特領上,而如果他們轉攻其他領地也會帶來巨大的行軍負擔,進而進攻失敗,於是斯圖亞特伯爵沒有退卻壹直堅守到了今天。
他們只派自己的親信騎馬去其他領地,將這個消息逐壹傳達,直到那舊敦靈的鉑金宮中,而多日的堅持中他也壹直等待著來自其他領地的支援。
騎士們再壹次的擊潰了敵人,將他們從城墻的缺口中打了出去,隨後更多的人湧了上來為那破損的缺口加固工事。
斯圖亞特伯爵太老了,老到他自己都覺得疲憊,隨意坐在臺階上,陰影裏他的侍從小心翼翼的跑了過來。
那是個看起來有些懦弱的孩子,他甚至不敢與這個蒼老的男人對視,熟練的將盔甲從他的身上拆卸下來,斯圖亞特伯爵長呼了壹口氣,感覺整個靈魂都被釋放了出來。
“今天的情況如何,納維斯。”
納維斯麻利的把最後的盔甲拆了下來,把他們堆放在了壹起,壹邊流利的幹活壹邊回話道。
“越來越不好了,我們被圍困了四天,雖然補給足夠,但大家都心慌慌的,而且……”
看著納維斯的猶豫,斯圖亞特伯爵笑了起來,歲月的皺紋擰在了壹起,像枯樹壹樣。
他喜歡這個侍從,原因很簡單,他是個單純的人,他會直接對他說出壹切的壞消息與好消息,不曾撒謊,也不曾背叛,雖然他出身農戶,可卻有著高潔的靈魂。
“因為我老了嗎?”
他微笑的面對了自己的蒼老,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僅僅是英雄遲暮而已。
曾經斯圖亞特伯爵也是能單手戰錘單手劍的絕世騎士,簡直就是戰場的絞肉機,每次戰鬥結束之後他的盔甲上都會被鮮血染紅,於是那些人稱他為斯圖亞特的紅騎士。
可現在紅騎士老了,就連揮劍都覺得疲憊,他的民眾也覺得他老了,認為這高大的城墻無法再保護他們。
納維斯猶豫了壹下,然後點了點頭。
伯爵依舊帶著微笑,可那微笑逐漸落寞,變得無奈,隨後痛苦蔓延在他的臉上,他劇烈的咳嗽著,納維斯壹時間慌了神,連忙攙扶著伯爵,可這卻止不住他的痛苦,直到他昏迷。
當斯圖亞特伯爵再次醒來時入目的是熟悉的房間,暗紅的幕布掛在床的四角四角之上,房間空蕩蕩,只有納維斯坐在門外的椅子上,他微垂著頭,似乎入睡了壹般。
老人費力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可每壹次移動都會帶來巨大的疼痛,他難以遏制的低吼著,吵醒了門外的侍從,於是納維斯壹臉慌張的跑了進來。
“我這是怎麽了?”
壹把手扶住了納維斯,伯爵的聲音有些虛弱。
“醫生說妳病了。”
納維斯將伯爵扶回了床上,蒼老的身體陷入了柔軟的床墊中,明明才醒過來,可他依舊覺得疲憊,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疲倦,更是心靈上的。
“我睡了多久。”
“壹天半。”
“戰況如何?”
“……”
納維斯沈默沒有回答,隱約之中有著人們的哭嚎聲,伯爵將視線移到了窗戶外,這裏是他的房間,整個城堡的最高處,足以俯瞰壹切,可現在視線裏卻是燃燒的烈火與濃煙,那是城堡的外堡可現在那裏插起了高盧納洛的旗幟。
伯爵沒有多余的情緒,似乎是預料之中壹般,他再次問道。
“發生了些什麽?”
“是……是瑪德爾大人,在您昏迷後他接管了城防,在昨夜的戰鬥中他帶領騎士們沖了出去,然後……然後沒有回來。”
“是嗎……還真是這樣。”
伯爵病態的臉上扯出壹抹微笑,那位瑪德爾是他的侄子,斯圖亞特伯爵壹生未娶,也沒有多少親人,瑪德爾算得上他唯壹的血脈,也因此他壹直陪同在伯爵的左右,因為他很清楚,只要伯爵死了,這裏的壹切便屬於他。
“妳覺得他死了嗎?”
納維斯沒有說話,伯爵很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堅守的第壹天有部分騎士便反對這些,他們有著精良的戰馬,可以輕易沖出高盧納洛人的包圍,可這個提議卻被伯爵壓了下來,他命令騎士們堅守城堡,因為他們有戰馬與盔甲,可那些平民們沒有。
“這是壹次叛逃,他會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的。”
伯爵淡淡的說著,可這時納維斯卻忍不住了,他說道。
“大人,撤離吧,城堡失守僅僅是時間問題了,而且我們已經沒有騎士可以去作戰了。”
那些騎士壹同追隨著瑪德爾騎士離開,那是城堡裏最後的力量,現在這裏剩下的只是壹群平民。
可伯爵卻搖了搖頭。
“如果已經沒有騎士了,那麽現在那些高盧納洛已經攻進城堡裏了,那麽為什麽現在我們還活著。”
“是……是那些平民們,大家用著那些剩下的武器暫時守住了內堡。”
“所以妳看我們不是還有騎士們呢嗎?”
伯爵的眼眸散發著光,明明已經身處絕境了,可他依舊能笑出來,納維斯作為伯爵的侍從已經很久了,可在今天他似乎才第壹次真正認識伯爵壹般。
“去吧納維斯,抽屜最下面的壹格,那裏有份羊皮卷,麻煩妳拿過來。”
侍從雖然不明白,可還是聽從了伯爵的指令,他拿出了壹份古老的羊皮卷,上面用墨水寫下了壹個又壹個的名字。
伯爵又痛苦的咳嗽了幾聲,可還是接過了羊皮卷,拿起床櫃上的筆,將它緩緩展開。
“納維斯妳的全名是什麽來的。”
納維斯有些不明白,可他還是說了出來。
“納維斯·多德。”
伯爵點點頭,隨後在羊皮卷上寫著些什麽,最後將他收起,遞給了納維斯。
“很抱歉,我只能這麽做了,希望妳的父親能原諒我。”
納維斯迷惑的接過了羊皮卷,可就像看到什麽驚恐的事般,他的身體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伯……伯爵大人,這不可以的,我怎麽能……我僅僅是個農戶的孩子。”
“可農戶的孩子不會壹直都是農戶對吧,哪怕是斯圖亞特的祖先也是個農戶,說不定種地還沒有妳父親好。”
米歇爾·斯圖亞特伯爵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的身影搖搖欲墜,可還是穩住了下來,納維斯似乎被這壹切嚇到了壹般,壹時間居然沒有去攙扶他,只是嘴裏不斷的嘟囔著。
“可我……可我僅僅是個農……”
“可這都不重要……”
“那……為什麽呢?”納維斯惶恐的看著米歇爾,他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令他不明白的東西了。
“原因……有很多,比如那些平民需要壹個希望,壹個象征,哪怕死亡也能讓他們大步從容跟隨的引路人,當然,萬壹妳活了下來了呢,我可不希望讓瑪德爾那個王八蛋占了便宜。”
“納維斯,跪下!”
淩冽的聲音打斷了納維斯的狂想,不知何時米歇爾已經拿起了那掛在墻上的佩劍,劍刃上布滿數日戰鬥留下的劃痕,就像持劍的老人壹般蒼老,他駝著背,像壹頭負傷的雄獅。
納維斯猶豫了壹下,可最後還是緩緩的跪下,盡可能的令自己平靜下來,懦弱的臉逐漸堅毅了起來,那雙逃避的眼終於與米歇爾對視在了壹起,於是老人向他微笑。
“他們需要壹位紅騎士,而不什麽斯圖亞特。”
鋒利的劍刃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頭,米歇爾已經太老了,他甚至有些握不住劍,留下細小的傷口,納維斯感受得到那痛苦,可他卻如雕塑壹樣毫無動彈。
“妳傳承我的意誌,我予妳榮耀。”
他微笑著,進行著這古老的授予儀式。
“向我起誓,孩子。”
……
在斯圖亞特伯爵被送入城堡之後那大門終於再次的開啟了,平民們滿懷期待著看著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在這幾天裏謠言四起,有人說伯爵已經死了,也有人說伯爵已經從密道裏出逃,在瑪德爾帶領騎士們逃離後,這恐慌更甚。
可現在那大門打開了,身披盔甲的紅騎士從其中走出,他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可很快大家找到了原因,那叱咤戰場的紅騎士再壹次握緊了戰錘與劍。
“可我們已經沒有騎士了。”
有人對他說道,現在這裏只剩下了平民。
“那麽還有人能拿起武器嗎?”
紅騎士問道,於是數不清的手高舉起了武器。
“妳看著不是還有很多騎士嗎?”
他微笑的回答道。
“可我們僅僅是農戶、屠夫、鐵匠……”
那人又說道。
紅騎士沈默了稍許,隨後舉起劍,輕輕的搭在那人的肩上,他看向更遠的地方,對著所有人喊道。
“跪下,向我起誓。”
於在那萬千的起誓之音傳入那昏暗的房間之中,老人滿足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
英爾維格歷791年高盧納洛人不宣而戰,大肆進攻英爾維格南部,但在進攻斯圖亞特領時遭遇米歇爾·斯圖亞特的頑強抵抗,阻止了高盧納洛人繼續向內陸推進,並為軍隊調遣爭取了關鍵時間。
米歇爾·斯圖亞特最後病死於城堡之中,而他的兒子納維斯·斯圖亞特在他死後授予了所有城堡內的平民為騎士,隨後再次抵抗了兩天直到援軍抵達。
數天後英爾維格正式對高盧納洛宣戰,維持百年的光輝戰爭正式爆發,納維斯·斯圖亞特攜帶著他所授予的騎士們奔波於南部戰區。
在漫長的戰爭之中部隊被打散又重組,曾是平民的斯圖亞特騎士們滲透了整個英爾維格貴族階級,依靠著戰爭授予的聯系,他們以斯圖亞特家為首形成了龐大的貴族團體。
英爾維格歷876年,改良蒸汽機出現,掀起第二次工業革命,光輝戰爭迎來轉機。
英爾維格歷907年,長達百年的光輝戰爭以英爾維格的勝利為結束。
英爾維格歷925年,舊敦靈迎來了壹位名為洛倫佐·霍爾默斯的異鄉人。
英爾維格歷931年,故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