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9章 菩提伽耶

　　其實秦昆並不對阿麗亞這種身份的有任何偏見。
　　早在見過黑魂教聖女後，秦昆就習慣了她們的存在。
　　說可憐也可憐，出身低微的她們沒得選擇。說可恨也談不上，起碼聖女不染殺伐因果的，與很多心如蛇蠍的女人比起來更加純粹。
　　秦昆說讓鬼差排隊出戰的話是諷刺，但阿麗亞當真了。
　　然後秦昆琢磨出壹點不對勁的地方，她……好像能借著自己的鬼差修煉？
　　瞟了壹眼徐桃，秦昆將他收回，然後道：“阿麗亞，廉恥心呢？”
　　“我們只需要保持虔誠，侍奉真神就行，其他的東西……不需要。”
　　“妳不怕死嗎？”
　　阿麗亞嫣然壹笑：“當然！”
　　邪棍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這壹點，個個都是滾刀肉。他們只堅持自己堅持的，從不去管這些堅持在世俗眼中是對是錯，而且敢用自己的生命和別人的生命捍衛這份堅持。
　　“妳挺像我壹個朋友的。只是我那位朋友怕死。”秦昆頓了頓，“不過我今天沒空跟妳耗時間了，告訴我那個白胡子和兩個墨鏡男的位置。”
　　“我不告訴妳，又怎樣？”阿麗亞玩味壹笑。
　　下壹刻，她看見奇怪的壹幕。
　　秦昆大袖壹揮，無數絲線罩在頭上，再壹揮，四周也被絲線圍住。他們居於絲線之中，那些絲線晶瑩剔透，甚至五彩斑斕，仔細看的話，裏面自成世界！
　　阿麗亞驚奇於秦昆的法術，更驚訝的是這法術施展後出現的絲線，竟是自己壹路過來的點點滴滴。
　　仿佛……自己被扒光壹樣……
　　她的過去……她不堪回首的過往……她那些傷疤壹樣的過往……還有她開心的時光、快樂的歲月，全部暴露無遺。
　　阿麗亞眼睛瞪大，嘴唇幾次抖動。
　　作為壹個名義上的‘聖女’，她不在乎自己身份有多羞恥，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因為生活已經如此了，她沒法選擇，她沒有隱私可言，但靈魂深處，才是她能夠躲避的角落，她不希望別人看到她的脆弱或者快樂，這壹層保護色臨近被扒開之際，阿麗亞開口道：“停！撤了這個法術，我告訴妳！”
　　“我可以自己看。”秦昆淡漠。
　　阿麗亞焦急，甚至在祈求：“秦先生……我沒求過人，今天求妳，別看了……”
　　外表越是堅強、百毒不侵，內心某處角落肯定非常敏感脆弱，阿麗亞沒法在和秦昆討價還價，只能求饒。
　　秦昆望著她，她甚至指著壹條絲線道：“這裏……我和古什塔午後見面的地方，我幫他掩蓋了氣息，用了濕婆神的希瓦之吻……”
　　用了什麽術法，秦昆不在乎，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將三人變沒的，起碼是欺騙五感的顛頂術法，他壹時半會是參不透的。
　　秦昆沒有說話，阿麗亞伏地，親吻著秦昆的腳背：“他們去了菩提伽耶……古什塔感覺到了壹路上被人窺視，才請我幫忙的……他曾經是這裏的婆羅門……”
　　絲線在壹點點消失，秦昆又回到廟裏，阿麗亞跪伏在地，不敢起身，秦昆低頭問道：“妳連死都不怕，剛剛為何怕了？”
　　阿麗亞沒有回答。
　　秦昆笑道：“好，尊嚴和面子，我給妳留著。不過妳浪費了我這麽多時間，得跟我走壹趟。把那個白胡子老頭找到後，咱們兩清。”
　　說完，秦昆負手離開。
　　……
　　6個小時，天都黑了。
　　塗庸從德裏趕過來了，他和拉哈爾在神廟門口等秦昆，已經等了很久。
　　“拉哈爾……妳怎麽能帶秦昆來這種地方？”
　　塗庸皺眉。
　　秦昆再怎麽說也是他的朋友，去哪不是玩，居然來這裏……搞什麽啊？圖美色？
　　壹夜貪歡，第二天整個廟裏都是連襟，我都覺得丟人！秦昆是有身份的，他會喜歡嗎？
　　拉哈爾不滿道：“秦老板自己挑的。”
　　“胡說八道！秦昆的性格我清楚，雖然看起來不正經，但人品絕對沒問題，起碼不是色中餓鬼……”
　　塗庸說了壹半，見到秦昆和阿麗亞並肩出來，阿麗亞小鳥依人，拉哈爾斜眼望去，把他打斷：“色中餓鬼和聖女從廟裏出來了……”
　　塗庸啞然無語。
　　開車門，上車。
　　不僅秦昆上來了，他竟然招手，讓阿麗亞也上來。
　　塗庸臉色不怎麽好看，他的出身和修養，心中抵觸阿麗亞那種身份的人上車。車是私密空間，起碼他的私密空間內，不允許有這樣的人進入玷汙。
　　阿麗亞看見車裏還有別人，忽然低下頭：“我坐火車去吧，秦先生，妳放心，我不會食言。”
　　“不上來嗎？剛好壹起。”秦昆納悶。
　　車是頂級的豪華商務車，塗庸的標準座駕。
　　阿麗亞摸了壹下車門，然後縮回手，眼神沒來由閃躲了壹下，用笑容掩飾道：“沒坐過這麽好的車，會弄臟的。”
　　阿麗亞壹笑，周圍失了顏色，饒是見多識廣的塗庸都稍稍楞了壹下。他敢打賭，對方這壹笑，區別於方圓十裏任何壹個女人，那是壹種說不清的美。
　　但塗庸更欣賞她的自知之明。
　　秦昆卻破天荒地拉住了阿麗亞的手，將她扶了上來。
　　“車的確是會臟的，世界也會臟，但人心如果幹凈，其他東西再臟也臟不到哪去。”
　　這壹刻，壹句大白話，讓阿麗亞局促的表情忽然消失不見，塗庸先前不滿的眼神也逐漸收回，他反思片刻，接著有禮貌地招呼了壹聲：“妳好，我是秦昆的朋友，塗庸，是個商人，在德裏做生意。”
　　阿麗亞受寵若驚，然後，泰然自若。
　　“妳好，我叫阿麗亞，是個廟妓，在勒克瑙修行。”
　　“歡迎。”塗庸彬彬有禮。
　　“謝謝。”阿麗亞微微欠身。
　　汽車發動，拉哈爾此刻也剛剛回過神。
　　車裏只有四個人，但秦老板如同定海神針壹樣，不知為何，仿佛有了他在場，整個世界都被他感染的美好而和諧。
　　沒有種姓等級，沒有齷齪灰暗，只剩下朋友間的交往自如。
　　拉哈爾心中壹嘆，他沒告訴塗庸的是：他也是修行之人，不過看起來和秦昆相比，境界差距不是壹點半點。
　　從勒克瑙壹路開出，車裏的氣氛並沒拘謹，阿麗亞發現秦昆雖然強勢，但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而且給人足夠的尊重。
　　於是她作為當地人，主動做起解說來。
　　沿途的村莊城市、河流山川、文化歷史、名勝古跡，阿麗亞不疾不徐，娓娓道來，秦昆不住地點點頭，他聽不太懂，但愛聽這個，旁邊的塗庸也不由得點著頭，其實刨去阿麗亞的身份，她其實是個養眼又合格的導遊。
　　“前方就是瓦拉納西了。秦先生應該很熟吧？”阿麗亞適時拋出話題，畢竟秦昆的口音就是瓦拉納西的口音。
　　秦昆微微笑道：“拉哈爾熟，他的家鄉就在這，我只知道這裏有恒河浴場。”
　　作為司機的拉哈爾笑道：“如果我沒跟家裏鬧翻的話，今天可以派儀仗隊夾道歡迎妳們。”
　　壹車人大笑，苦中作樂，吹吹牛逼，炫耀過往，不過如此。
　　車沒有停，拉哈爾的家鄉終於有了秦昆印象中印度電影的樣子，雖然沒能開車暢遊河岸，但天眼也看到河中盛景。
　　晚上，燈火如織，還有朝拜和沐浴的人，也有祭奠亡者的隊伍，壹盞盞長明燈環繞的木筏裏，逝者被推入恒河，據說他們可以沐浴聖河和月光，獲得永生。
　　繼續向西南。
　　幾乎是壹夜過去，他們總算在壹個小鎮停下。
　　菩提伽耶。
　　秦昆踏在這處土地上後，對大地敏感的他，已經發現了這裏的土地，和其他地方的不同。
　　純粹，澎湃，堅硬，源源不斷。
　　這不是土地的踩踏感，而是靈力的波動。
　　山在地上行，氣在地下走，這是秦昆對‘氣’的第壹印象。
　　“他們居然來了這……”
　　佛教有四聖地，這裏便是其中之壹。
　　菩提伽耶，佛教娑婆世界的中心，號稱最堅硬的地方！
　　佛教有四劫，壹個世界之成立、持續、破壞，又轉變為另壹世界之成立、持續、破壞，其過程可分為成、住、壞、空四時期，稱為四劫。
　　佛教中有講‘金剛不壞’，其中菩提伽耶，便是‘不壞之地’！
　　佛陀覺悟在此，當年的當年，他在壹棵菩提樹下悟道成佛後，這個地方便自成世界，不管這個世界是信徒們理解的‘極樂世界’也好，還是‘娑婆不壞之地’也罷，總之無數年佛法的加持下，這裏成了壹處佛徒最向往的聖地，沒有之壹！
　　“拉哈爾。”秦昆叫道。
　　“怎麽了秦老板？”
　　“妳和塗庸自由活動。”
　　“啊？哦……但是如果遇見那墨鏡男呢？”
　　秦昆眼角壹挑：“妳保護塗庸應該沒問題吧？”
　　塗庸壹楞：“他？”
　　拉哈爾仿佛被看穿壹樣，抿著嘴巴，沒有言語。
　　秦昆道：“起碼拖住時間也好，我會及時趕來。”
　　拉哈爾氣質陡然壹變，認真道：“塗老板交給我。”
　　“嗯。我和阿麗亞去溜溜彎，妳們別跟著了。”
　　四個人分道揚鑣。
　　菩提伽耶，是聖地，但並不怎麽繁華。
　　街上行人不少，信徒也不少，地攤比比皆是，許多墻壁都有佛像雕刻，還有僧人在墻下打坐修行。
　　人人表情肅穆，也有開心好奇的遊客，秦昆也受到這種情緒感染，但讓他吃驚的是，頭壹次發現自己無法從大地中汲取靈力了！
　　“這麽堅硬的嗎……壹點靈力也不分給我？”
　　在昆侖骨沒有運轉的情況下，漱骨功壹直源源不斷地洗刷骨骼筋肉，雖然到了現在，作用微乎其微，但是與周天世界的感知和呼應還是有的，不過壹踏足這裏後，秦昆發現半點靈力也得不到了。
　　這裏的靈力全部湧入某個方向，仿佛在穩固此地壹般。
　　“那邊是哪？”
　　“金剛座，大覺塔，菩提樹，都在那邊，妳說的具體是哪個方向？”阿麗亞問道。
　　他們從西北而來，秦昆指的方向包羅的古跡太多。
　　當年釋迦牟尼在此修行六年，這壹大片都是他踏足過的地方，歷代佛門高僧在此悟道的人也比比皆是。
　　秦昆感受不到具體方位，只能壹嘆。
　　怕是這壹片的靈力都被圈養起來了，被叫成‘最堅硬的地方’不是沒有原因的。
　　周圍的遊客中，不少僧侶身上的靈力波動已經顯現出來，秦昆能感覺到，他們起碼不輸於壹流捉鬼師，但仍舊壹副虔誠肅穆、不問世事的模樣，這些出家人，看來為了覺悟那壹刻，不知道耗費了多少苦心和精力。
　　“佛是覺悟者，修佛就是修覺悟那壹刻。”
　　阿麗亞對著秦昆解釋道。
　　秦昆不恥下問：“什麽算覺悟？”
　　“佛說，世界是假的，是夢，醒來就是覺悟。”
　　阿麗亞的解釋很簡單，也精辟。
　　夢幻泡影？
　　這個概念秦昆聽過。
　　“莊子也這麽說過。”
　　秦昆想起了自己的逍遙陣，開口回道。
　　阿麗亞似乎沒聽過莊子的大名，沒有接話，旁邊卻有人接話：“那不壹樣！莊子說自己夢到蝴蝶，但他不知是自己夢中變成蝴蝶，而是蝴蝶在夢中變成自己。但佛知道這壹切都是夢，因為佛醒了！”
　　大覺塔附近，秦昆轉頭看向說話的人。
　　那人壹臉嚴肅，但兩顆眼球瞪向不同的方向，他雙手合十後，氣度神態宛如高僧，只是眼神著實有些倒牌子。
　　秦昆看清了那和尚的模樣後，虎軀壹震。
　　臥槽……
　　“佛海？！妳怎麽來的？”
　　那個和尚皺眉：“我在這裏沒有朋友啊，妳是誰？”
　　秦昆發現佛海似乎病情又重了幾分，此刻的佛海，如果不是那雙眼睛，秦昆已經認不出了。
　　渾身曬的如炭壹樣黑，衣服壹縷壹縷的，鞋已經沒了，而且紋身暴露，看起來不是正經和尚，但壹臉傻氣，看著也不像歹人，好像還吃胖了。
　　“我是秦昆啊！”
　　佛海瞪大眼珠，細思片刻，努力把眼球回正，猛然往後壹跳：“秦昆！不可能！這裏是菩提伽耶，秦昆在華夏啊！妳難不成又是我生出的魔障嗎？也不對……我和秦昆沒仇沒怨的……他怎麽會是我的魔障呢……”
　　佛海在胡言亂語，眼球開始快速亂轉。
　　走火入魔嗎？
　　秦昆心中壹動，許久沒有見到佛海了，但在這裏見到他，秦昆卻不覺得意外，這瘋和尚在哪出現都是有可能的，這裏好歹也是佛門聖地。
　　秦昆屈指彈在佛海眉心，佛海眼球終於停下，長舒壹口氣：“阿彌陀佛，感謝施主。”
　　“佛海，妳真不認識我了？”
　　“我當然認識妳！但妳是假的，所以我不能跟妳說話，周圍人會以為我有病……”
　　得。
　　秦昆不再搭理對方。
　　看來這瘋和尚也是壹路西行，來除心魔、悟正果的，自己不打擾他覺悟了。
　　“那人是誰？”
　　“朋友。”
　　“佛氣很純粹！比我認識的佛教徒還要純粹！”
　　阿麗亞流著冷汗，不吝誇贊。
　　“傻子都執著，當他是壹佛癡就好。”秦昆頓了頓，“該找人了吧？”
　　阿麗亞註意力也從佛海身上轉移：“已經在找了。他們之前來過這。”
　　“妳不是他們的人？”
　　“不。古什塔離開神廟後，加入了鐵屠汗，已經染血，玷汙了信仰。我是聖女，自然不會和他們攪在壹起。”
　　阿麗亞說著，忽然壹頓，看向不遠處壹位僧人：“古什塔的味道到那停了！”
　　秦昆也註意到了那個僧人，心中暗道：好重的血氣……
　　那是壹個七竅流血的僧人，甚至皮肉都被鋼針穿透，但這並不是苦修，似乎是自我懲戒！
　　不過他的靈力波動不斷氤氳，導致周圍的人看不到他的本來面目，周圍人只能看見壹個不起眼的僧人在墻根下打坐，僅此而已。
　　僧人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念經，秦昆走到他面前，蹲了下去。
　　“大師，可曾悟到什麽？”
　　僧人猛然睜眼，血紅的瞳孔瞪著秦昆：“咄！”
　　咚咚——
　　心臟劇震，秦昆體內壹股澎湃的大地之力迅速湧出，穩住身心，但下壹刻，秦昆開始倒退。
　　不是倒退幾步的倒退，而是和阿麗亞壹起，被壹聲佛斥，直接震退到下車的位置！
　　是時光回溯！
　　周圍景色倒退，秦昆剛剛的行程仿佛倒帶壹樣，直接倒了回去！
　　秦昆瞪大眼睛，呆滯地站在原地。
　　旁邊，拉哈爾問道：“怎麽了秦老板？”
　　秦昆迷茫地轉頭。
　　拉哈爾道：“妳剛剛叫我了。”
　　秦昆看向阿麗亞，阿麗亞似乎忘了剛剛的壹切，也在詫異看著秦昆。
　　秦昆舔了舔嘴唇，忽然笑了：有意思！
　　“拉哈爾，妳和塗庸自由活動。”
　　“啊？哦……但是如果遇見那墨鏡男呢？”
　　“那就報警。”
　　秦昆淡淡說完，和阿麗亞擡腳離開。
　　“……”
　　拉哈爾扁著嘴，郁悶地看著秦昆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