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鬼魅失算，永凍冰城

　　城堡中如果有熱水的話，休斯也就不會是這副骯臟模樣了，所以直到與壹無所獲的唐納等人會合，這位曾經的王國男爵還是那副骯臟粗魯的樣子。唐納通過血盟印記早已了解到這件事，表情還能維持平靜，而蜥蜴人蕾絲琳小姐就壹下子後退好幾步。
　　“哎，獅鷲酋長，妳怎麽找到這樣壹頭極品的？”
　　身材窈窕的女蜥蜴人皺著鼻子，腦袋向著狼頭人首領沃夫偏了壹下，“這頭毛茸茸，臭烘烘的土狼已經稱得上難得壹見，妳居然能夠找到比他還臭的家夥。”
　　“哈，說老子臭狼嗷？”
　　沃夫首領呲出壹口白牙，惡狠狠的回答，“妳們蜥蜴人也好聞不到那裏去，壹聞到那種濕淋淋滑溜溜的水草味道，我就忍不住打噴嚏嗷！”
　　“沃夫首領，蕾絲琳小姐，開玩笑不要過分。”
　　李維看到休斯窘迫的樣子，不禁苦笑著勸阻說，“這位原來是王國男爵萊因哈特？休斯大人，不過現在已經成為效忠於我的附庸騎士了。”
　　“王國男爵？那就是說，也是和妳壹樣的大部落酋長嘍？”
　　蕾絲琳好奇的看著休斯那壹頭亂蓬蓬的頭發，和下面臟的看不清膚色的臉。“他穿的比瘟疫部落的鬼婆酋長還破，身上的味道比臭泥部落的豬頭人酋長還重。”
　　她得出這樣的結論，“是不是人類的酋長都是這副骯臟模樣，只有獅鷲酋長李維才比較幹凈？”
　　“他的部下都背叛了，所以顯得比較落魄。”
　　李維解釋說，“那些死者都是叛徒，休斯大人親手將他們處死，這座城堡裏面沒有其他秘密了。”
　　“但是黑鴉女皇陛下的預言裏面說，讓您小心餓狼。”
　　蕾絲琳提醒說。
　　“希格菲女士的預言裏面說的應該就是休斯大人了，我和他剛才發生過壹場戰鬥。”
　　李維想了想說，“休斯大人的劍術很不錯，如果不是他因為饑餓而沒有辦法全力迎戰，我沒那麽容易取勝。”
　　“即使精力充沛，我也不是您的對手，領主閣下。”
　　休斯開口說，聲音低沈，顯得有些失落。
　　“不管誰勝誰負，現在天色已晚，我們快些回去吧。”
　　巴布魯帕建議說，“在精彩的冒險行動勝利結束之後，應該召開壹個小小的宴會，並且暢飲烈酒以示慶祝。”
　　沃夫首領對巴布魯帕最後的這句話表示相當贊同，休斯舔了舔嘴唇，看樣子也在期待著能夠吃到豐盛壹餐。李維低聲和唐納交談了兩句之後，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好，我們回去，不過宴會不能馬上舉行，天徹底黑下來之前，我們還要趕到難民營地那裏才行。”
　　在翻越堆積在城門前的廢墟時，李維有些留戀的回過頭來，看了壹眼這座曾經記載著他許多夢想和回憶的城堡，慘白的陽光從城堡西側照過來，灑下壹道巨大的陰影，碩大而陰暗，直抵城墻旁邊。寒風刮過黑洞洞的門窗，發出猶如嗚咽的聲音，李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看上去這裏宛如森羅鬼蜮。
　　“目標真是謹慎，這麽短的時間內，我們就最少捕捉到了十幾次偵測魔法的波動。如果沒有預先準備好防護偵測的魔法，即使是我們也很可能被發現呢。”
　　當李維等人的背影消失在城門廢墟之後，城堡高塔空蕩蕩的窗口後面突然響起了壹個嘶啞的聲音，緊接著壹個半透明的蒼白人影出現在那裏，人影憔悴的面容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幾絲灰白色的霧氣在他下頜部分飄拂著，宛如章魚的蠕動的腳爪。
　　“這也是特裏恩那個廢物失敗的理由吧，所以大領主才派妳和我前來對付這個目標。”
　　另壹個聲音響起，同樣出自於壹個蒼白人影之口，和前者略有不同的是，第二個人影的下頜上面沒有灰白色霧氣，體型也顯得十分高大，還穿著壹件布滿扭曲顫抖條紋，而且不停轉變色彩和圖案的怪異鎧甲。
　　“無論如何，現在我們培養的那些可愛的小家夥，已經到了目標的身邊，接下來就等著看壹場好戲吧……”
　　第壹個蒼白人影發出了咯咯的低笑，聲音在漸漸昏暗的天空中顯得格外陰森。
　　“妳的伎倆還是這樣令我作嘔。”
　　第二個人影口氣厭煩的評價說，“剛才如果妳去拖住其他的那些人，由我直接發動突襲，現在目標已經被解決了。”
　　“那並不穩妥，我們必須承認目標棘手，妳的做法可能失敗，而我們的不會。”
　　第壹個人影發出嘖嘖的聲音，“目標可能擁有出乎預料的底牌，畢竟腐滅沼澤那裏曾經有六位告死者的高層失蹤。”
　　“告死者？那些懦夫怎麽能夠與枯萎之影相提並論？”
　　第二個人影口氣倨傲的回答。
　　“能夠輕松的達成目的，為什麽還要大費手腳呢？”
　　第壹個人影用半透明的蒼白手指撚著下頜上的灰白色霧氣說，“只要壹個晚上，目標和他身邊的那些人都會在睡眠中毫無察覺的死去，在我們培養的那些可愛的小家夥……咳咳咳……”
　　然而接下來他的聲音就被壹連串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
　　“咳咳，怎麽會……咳咳咳……殺死……全死了……咳咳……”
　　第壹個人影跪倒在地，灰白色的霧氣不斷從他的身上逸散出來，發出壹種位於人類聽覺極限的刺耳尖叫聲後，徹底消散在空氣當中。第二個人影顯然吃了壹驚，急忙來到第壹個人影的面前矮下身子。
　　“發生了什麽事情？妳的力量正在散失。”
　　第壹個人影掙紮著，咳嗽聲消失了，他的身體變得不再是半透明的，而是成為實體的存在。皮膚時而蒼白如雪，時而漆黑如墨，聲音也變得扭曲顫抖。“我們培養的小家夥剛才都被殺死了……”
　　他的聲音低的嚇人，宛如鬼魅呢喃，“都死了，可怕的力量，同時也傷害到了我們，我們和那些小家夥共享生命，不……”
　　第壹個人影的聲音顫抖著消失，隨後仰天倒下。從他的身體中間不斷發出充滿恐懼嚎叫聲和嘶嘶聲，皮膚鼓起無數正在猛烈蠕動的大包和青筋，仿佛正在有無數蟲子在他表皮下面遊走掙紮翻卷。這種怪異現象持續的時間並不久，隨著那些嚎叫聲和嘶嘶聲漸漸低回消失，他的整個身體都像是被紮漏的氣球壹樣迅速幹癟下去，同時蒸騰起大量灰白色的濃霧。幾次心跳的時間之後，第壹個人影就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只在高塔的地面上留下了壹個宛如火烙的黑色人形印記。
　　“……”
　　第二個人影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然後向著城堡外面望去，大篷車隊正在緩緩前行。第二個人影遲疑了壹下，手按著腰間壹把宛如水晶碎片的佩劍，似乎在考慮自己是否要追上去。不過最後他選擇了離開，身體如同薄霧壹般融化，漸漸沒入暮色之中。
　　李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解決了壹個巨大的危機，對於他來說，只是看到休斯身體非常虛弱，所以對他施展了壹次治愈術而已。然而當治愈術的白光剛剛沒入休斯的身體時，他的呼吸頓時就急促起來，緊接著身體表面大量溢出淡灰色的惡臭液體。壹開始李維以為他是在出汗，然而緊接著休斯的身體劇烈晃動了壹下，嘭的壹聲倒在地上。
　　巴布魯帕急忙湊上去壹看，表情有些怪異的擡起頭來說：“休斯騎士老爺……好像是睡著了。”
　　壹行人帶著突然睡著的休斯回到了大篷車隊，李維立刻下令繼續出發，希望能夠彌補上探索城堡所消耗的時間。不過天氣很差，傍晚的時候又飄起了雪花，大篷車隊最後還是沒能在晚上趕到難民營地，只能在中途紮營露宿。
　　好在這次人手眾多，力大無窮的狼頭人成為紮營的主力，他們砍倒了不少櫟樹和橡樹，壹部分用來搭建窩棚，另壹部分用來生火取暖，還為拉車的牲口找到了壹個避風的地方。狼頭人們幹的又快又好，連冒險經驗豐富的唐納都插不上手去，只好走到旁邊，看著壹個頗具沼澤原住民部落風格的營地漸漸成形。
　　這個夜晚是李維所度過的最寒冷和漫長的壹個，雖然篝火徹夜燒得劈啪作響，但是窩棚裏面依然又潮又冷，寒風從縫隙中吹進來，簡直像是尖刀壹樣刺骨生痛。李維裹上了兩塊用於遮寒的熊皮毯子，卻依舊凍得睡不著，最後只好從窩棚裏走出來，加入在篝火前值夜的那群人。
　　實際上除了蜥蜴人凍得全部冬眠，狼頭人有厚重毛皮護身不怕嚴寒之外，其他人差不多都在這裏了。巴布魯帕正口沫四濺的說著自己的冒險經歷，讓坐在他對面的休斯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時咂舌驚嘆。後者在紮營的時候才醒過來，吃了壹整只烤山羊，又好好洗了個澡之後，重新變得精神煥發起來，金色的頭發隨意在腦後挽起，那副英俊瀟灑的樣子對愛做夢的少女絕對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唐納則坐在火堆的另壹邊，令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黑鴉女皇希格菲坐在他的旁邊，兩個人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麽，李維出來的時候交談已經快要結束，只看到唐納面色堅毅沈重，目光凝視著面前的熊熊烈火。
　　“……如果那就是我的未來的話，我願意接受。”
　　唐納的聲音不高，但是卻猶如鋼鐵壹般鏗鏘有力。
　　“是什麽未來，唐納？”
　　李維有些好奇的問，唐納轉頭看到年輕領主，眼神中似乎流露出壹絲沈重，不過轉瞬即逝。
　　“沒有什麽，李維閣下。”
　　唐納用不怎麽在乎的口氣說，“希格菲女士為我占蔔了壹下未來，隨便聽聽就好。”
　　“汝之命運軌跡已經固定，好自為之。”
　　黑鴉女皇希格菲聲音冷冽的接著說。
　　李維註意著黑鴉女皇精致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紅彤彤的，然而卻連壹絲表情都沒有，即使是在剛才說話反駁的時候，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希格菲女士，唐納未來的命運怎麽樣，能夠和我說說嗎？”
　　李維突然開口問，“而且妳是怎麽做出預言的呢？我看到有些女巫使用水晶球，但是妳什麽都沒有用。”
　　“只有本人能夠聽到正確的預言，其他人的加入會出現變數，從而使未來失去用來判斷的軌跡。”
　　希格菲平靜的回答。“預言即是景象，景象來自力量，力量屬於祖靈，祖靈庇佑腐滅。我只不過是喉舌，重復祖靈讓我所看到的景象罷了。”
　　李維苦笑，黑鴉女皇說了這麽壹堆話，聽上去很有道理，仔細辨認起來卻又什麽都沒有回答。
　　第二天壹大早，大篷車隊重新上路，繼續旅程，這壹次的行程出乎預料的順利，佛蘭達拉的金色面容還沒有升上天穹最高處，他們就遇到了壹支來自難民營地的巡邏隊。
　　這支隊伍由十名手持長矛的民兵和壹名騎著戰馬的小隊長組成，所有人的裝備都是嶄新的，質量並不比王國正規軍的普通士兵差，矛鋒和劍刃都閃閃發光。為了避免發生誤會，李維命令車隊停止前進，然後自己和唐納迎上前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說明身份，那名小隊長就跳下馬背，向著李維叩胸施禮。
　　“永凍堡第壹護衛團第十八巡邏隊全體，向領主閣下致敬！向大騎士長唐納大人致敬！”
　　洪亮而整齊的聲音在林中回響，震得附近櫟樹枝條發出咯吧咯吧的斷裂聲，上面的積雪簌簌而下。
　　“永凍堡？”
　　李維驚訝的張大嘴巴，轉過頭來向唐納詢問，“妳記得在西蘭河以北，有這座城堡嗎？”
　　唐納皺起眉頭思考了壹下，重重的搖了搖頭說：“從未聽說過。”
　　然後他問巡邏隊長，“妳說的永凍堡究竟是什麽地方？”
　　“就在前面，唐納大人。”
　　巡邏隊長回答，“大概十分鐘的路程，就可以看到了。”
　　李維和唐納拋下車隊在後面慢慢趕來，快馬穿過密林，朝著巡邏隊長所說的方向前進。兩邊熟悉的景色讓李維感到奇怪，這個方向應該就是難民營地，怎麽會變成什麽永凍堡呢？但是巡邏隊長並沒有說錯，不到十分鐘後，壹座城堡果然出現在前方，然而這座城堡的樣子完全出乎兩個人的意料，讓他們不禁面面相覷，勒馬不前。
　　城堡規模相當大，城墻和建築都泛著半灰半黃的顏色，乍壹看上去好像是用沙土堆砌而成，然而在陽光下面，這些建築都閃著藍白色的光芒，仿佛有無數藍白水晶鑲嵌其上。
　　李維看得出這座城堡使用的並不是通常的巖石或者原木，而是用整塊整塊的堅冰建成，風沙給這座城堡披上了壹層不起眼的外套，卻沒法徹底掩蓋堅冰的光芒。冰城墻的厚度和高度都遠遠超過子爵城堡，甚至可以和古老的綠堡相提並論，上面的瞭望塔倒還是原木建成，上面的守衛手持長弓，警惕的目光朝著李維和唐納兩人投來。
　　李維摘下頭上的兜帽，露出年輕的面孔，瞭望塔上的守衛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他。“是領主閣下，快開城門，領主閣下回來啦！”
　　隨著這聲音，冰城堡正面的吊橋在壹陣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下降，兩扇堅固結實的木門隨後打開，壹群武裝騎兵從門中飛馳而出，為首的兩名騎士肩披白色披風，身上穿著打磨得如同銀鏡壹般明亮的精鋼板甲，胸前金色獅鷲的紋章閃閃發光。
　　“李維閣下！”
　　兩名騎士將護面甲揭開，露出的是霍爾和蓋文這兩張熟悉的面孔。“蘇加德大師接到了大烏鴉帶來的信，這幾天壹直安排巡邏隊和守衛註意您的行蹤，好幾位騎士都自告奮勇的輕騎遠迎，不過似乎都沒有碰到您的樣子啊。”
　　“我們在休斯男爵城堡那裏耽誤了半天。”
　　李維說著，策馬向前直入冰城，唐納與他並肩而行，霍爾和蓋文緊隨其後。
　　“這壹次腐滅沼澤的事情還算順利完結了，獅鷲大旗下面又多了壹批原住民盟友和幾名屬下。”
　　李維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壹個重要問題，急忙吩咐說，“不過他們很多都是沼澤種族，霍爾騎士，妳去告訴這裏的守衛，不要和他們發生誤會。”
　　霍爾點了點頭，撥轉馬頭，去各處傳達李維的命令了。
　　被命名為永凍堡的冰城方圓數裏，幾乎是原來難民營地的三五倍之大，裏面的房屋多半也是用堅冰砌成。在西蘭河以北，這樣的房屋在冬季堅固程度遠遠超過普通木屋，甚至在裏面還能點起火塘，無論是燒飯還是取暖，都不會讓房屋融化倒塌。李維看到有上百股纖細的炊煙從冰屋的煙囪中冉冉升起，全副武裝的騎士率領士兵匆匆走過，扛著原木和武器箱子的工人穿梭往來，整座城堡裏面都顯得非常忙碌。
　　冰城堡並不像普通城堡那樣，有壹座供領主及其家眷居住的主樓大宅。核心部分依然保留著難民營地當初的許多建築，李維看到了矮人鐵匠大師布雷貝的鐵匠鋪爐火正紅，叮叮當當的鍛打聲傳出很遠。另壹面的木工坊也在忙碌著，斧頭和鋸子的聲音響個不停，不時有打好的家具擡到外面。
　　原本作為議事廳的大屋門前站了兩個手持長矛的民兵守衛，還有壹高壹矮的兩個人正在互相交談，高的那個身披學者紅袍，須發皆是雪白，脖子上掛著壹串由許多貴重金屬和寶石連綴而成的學者項鏈。矮的那個看上去和十歲左右的孩子差不多，但是卻穿著壹身奇怪造型的鎧甲……李維不能肯定那究竟是鎧甲還是別的什麽東西，因為那個矮個子活像是前後各掛了壹口黑鍋，腦袋套進壹個挖了幾個小孔的水壺裏面。
　　“蘇加德大師。”
　　李維壹面打著招呼，壹面從黑魘的背上跳了下來，“還有這位是……”
　　“密韻騎士四兒，向人類領主李維閣下致敬！”
　　矮個子壹面把胸前的那口黑鍋敲得鐺鐺響。壹面把充當護面甲的水壺蓋兒掀開，露出精怪首領那張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多皺面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