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三章 阿關
文藝時代 by 睡覺會變白
2018-7-2 15:10
當初《小武》的第壹份海外發行合同,價格是15萬法郎。等到《站臺》的時候,立即翻了很多倍。
電影節結束了,市川尚三的工作卻剛剛開始。實際上,在片子首映後,他就忙著應付紛湧而至的各國片商。他也好,賈樟柯也好,都有個共同的信念:人家願意發行,那就盡量去發行,只要價錢不是太讓人難堪。
所以,那些合約基本沒費什麽口舌,簽訂的效率非常快,錢不多,但數量可觀啊,片方算狠賺了壹筆。而老賈按照協議,也能分到相當豐厚的花紅,不僅足夠把之前的借債換清,還很有富余。
至於欠褚青的那五萬塊片酬,他知道這小子現在缺錢,自掏腰包又給添了五萬,湊整十萬塊。
褚青也沒裝高尚,心安理得地收下。
總的來說,此行是比較成功的,面子裏子全齊活了。唯壹遺憾的,就是少了最後那壹錘的加冕。
當然,威尼斯並非終點,逼格已經刷滿了,接著還得去參加幾個小影展,以保持影片的持久熱度。
市川早就著手準備,制定了完善的宣傳計劃,下面的行程是阿根廷,瑞士,以及法國。前面的,褚青沒註意,光記住法國那個了,名字太屌,叫南特三大洲國際電影節。
三大洲啊,好家夥,聽著就老霸道了!
這些地方不是很重要,市川壹個人完全能撐起場子,別人可去可不去,主要看具體檔期。
9月11日,褚青回國。
跟《小武》和《蘇州河》的情況類似,他發現自己老是安靜地出來,又安靜地滾回去,掀不起半點波瀾。還特意買了國內的幾家大報紙拜讀,從頭掃到尾,連中縫都沒落下,楞是沒找著多少相關的新聞。
即便登了,頂多兩行字,而且沒有引號和感嘆號,語氣跟死了娘壹樣的肅靜。
其實媒體們也憋屈啊!門戶網站還好點,剛起步,上頭沒意識到監管問題,打擦邊球的新聞滿屏皆是。可紙媒就徹底苦逼了,愁得直撓墻,再大的腦洞也想不到該從何種角度去扒稿。
褚青,賈樟柯,《站臺》……特麽的核心要素,全是敏感詞匯,只能跳過,跳過,跳過跳過,然後就Over了。
話說大陸的這幫子藝術家,真有那麽幾位特立獨行的,樂此不疲地挑戰著媒體的脆弱神經。
導演,以姜文和張元為首,他們屬於傳統,記者都習慣了。誰知近些年,新生代越冒越勇,賈樟柯、王小帥、婁燁、章明,哪個是省心的主兒?簡直是群魔亂舞。
而演員呢,以前還真沒有,全挺老實的。即使暗地裏勾勾搭搭,明面仍裝著德藝雙馨。但是,不曉得吃錯什麽藥了,忽然就蹦出壹個小字輩來,褚青。
丫出道才多久啊,拉仇恨的本事天下無雙,瞅瞅廣電總局那副吞了蒼蠅的樣子……
“他媽的就是花果山上的猴子,忒折騰了!”
當《站臺》在威尼斯的各種快訊,連續傳回國內時,不止壹家媒體的娛樂記者啪啪地拍著桌子,這稿根本沒法寫!
……
香港,油麻地的壹家影院門口。
陳果戴著頂帽子,正在路邊的臺階上轉悠,腳步匆匆的行人自身邊經過,看都沒看他壹眼。
所以了,他戴帽子並不是為遮掩身份,只是單純的想戴。香港的演藝界人士比妓女還多,何況妳就壹導演,還不算明星,拿過金像獎又怎樣,矮胖挫終究是矮胖挫。
“嗨,阿關!”
陳果老遠看著個男人跑過來,忙揮揮手。
“不好意思,剛有事情,遲了點。”那男人笑道。
阿關,叫關錦鵬。也架著副眼鏡,面目斯文,甚至帶著點婉約的意思。比陳果要大兩歲,但兩人壹對比,完全是屠戶與秀才的畫風差。
“走吧,快開始了。”陳果笑笑,晃了下手裏的電影票,略感別扭。
雖然這朋友在96年已經公開出櫃了,可畢竟是倆老爺們,壹塊看電影,還真怕捅出點緋聞來。
沒辦法啊,誰讓自己嘴賤,介紹什麽不好,非得給Gay介紹個男人,徹底掉坑裏了。
他們看的電影是《蘇州河》,9月7日於香港上映。反響出乎意料的好,在文藝片市場裏,還不到壹個禮拜,票房已穩穩爬到前幾位。
沒有張藝謀,沒有鞏俐,沒有姜文,沒有葛優,香港人熟悉的那些大陸咖,全都消失不見。有的只是婁燁,是褚青,是周迅,好吧,他們都誰啊?
少數認出來的,哦,不就《還珠格格》裏那柳青麽……然後撇撇嘴,表示毫無興趣。
開局是很Low了,首日票房慘不忍睹,幸好口碑是公正的,慢慢地傳散出去。等到第三日,熱度才逐漸興起。
影片的小眾性質改變不了,港島的市民們多數不喜歡,真正欣賞它的,是審美趣味比較矯情的階級。像影評界和文人圈,不少有名有號的大小咖都專門看了這部電影,隨後又在自己的大小專欄上比比劃劃的騙稿費。
“相信很多人想不到大陸新作會拍得這麽有型,我認為喜歡王家衛電影的人,便不應錯過……全片映像飛舞而情調冷艷,充滿多彩多姿的細節,在自由散漫中有靈感、有氣氛,還有謎樣情節,是有吸引力的浪漫遊戲。”
全城的溢美之詞中,這條評論算最典型的了。
因為此時的香港人,對內地的印象還停留在廣袤的大屯子裏,土得掉渣。關於電影,也多是張藝謀的那種鄉村愛情故事。
這次,他們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另壹層面類型的國產片。
壹個字:酷!
兩個字:驚艷!
所以,《蘇州河》作為壹部非著名導演加演員的大陸片,以弱爆的卡司換回如此優秀的成績單,夠驚悚的了。
關錦鵬自然也聽說過,這段時間太忙,正為上部電影《有時跳舞》商談在日本發行的事情,根本沒工夫去看。而陳果恰好從威尼斯歸來,直接甩給他壹串電話號碼,神經兮兮的說發現了大寶藏。
他信得過老友的眼光,但這角色真的不能疏忽。考慮了近壹年才答應接片,並且參與了劇本修改,有心血交融,有自己的影子和情感包含裏面。
正考慮的當口,趕得《蘇州河》上映,他便約陳果來瞅瞅所謂的大寶藏,究竟是塊什麽料子。
放映廳很小,關錦鵬稍微掃了眼,約摸坐滿了八成,年輕人非常少,觀眾的氣質都特藝術化,基本看臉就能猜到職業的那種。
等了會,燈光淡去,熒幕仍沒亮起,全場觀眾安靜地坐在黑暗裏,聽著周迅沙啞的聲音緩緩流淌。
關錦鵬很喜歡上海,不是現在的華麗大都市,而是明艷表象下,流動著的哀傷氣息。
片子壹開始,他就沈陷進去了。從鏡頭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上海的另壹種相貌,那份古老的,悄然無聲的悲痛與麻木。
《蘇州河》,讓他對這座城市的所有想象,完整地復活過來。也只有在這麽個曾經沈淪、頹委、糜爛的城市,才能編出如此淒美的愛情故事。
關錦鵬意外的發現,自己和婁燁居然是有共同點的。當然了,他沒忘記裏面兩位主角的表演,跟電影本身壹樣的艷幟高張,叫人欲罷不能。
陳果本是陪他看的,結果也得到了驚喜。
他特想把周迅那張無辜清純的臉蛋,搞得崩壞,往她心裏塞進去大團大團的卑劣俗艷。
簡單說,這個變態的家夥已經琢磨著,如何忽悠她心甘情願地變成妓女,然後跟壹個二百多斤重的胖子詭異地做愛。
電影結束後,兩人都沒動作,陳果敲了敲扶手,歪著脖子問:“怎麽樣?”
關錦鵬點點頭,笑道:“我的男主角有了。”
“我的女主角也有了。”他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