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誰人懷念

　　10月18日，上午。
　　《畫皮》第壹階段的宣傳已經啟動，昨天剛召開了新聞發布會，有兩張海報和壹款預告片亮相，同時宣布：電影將在12月20日公映。
　　開頭的攻勢不會太猛，這東西要循序漸進，壹點點挑起觀眾的興趣。所以媒體只是蜻蜓點水般報道了壹下，那兩張海報更是連臉都沒露。不過幾位主演的影迷卻在網上自發宣傳，紛紛歡呼3P合法化的到來。
　　而此時，褚青坐在辦公室裏，正捏著那份宣傳計劃跟程穎掰扯：“《魯豫有約》也就算了，《快樂大本營》怎麽回事？誰特麽加進去的？”
　　“我加進去的，妳丫有意見？”大小姐壹瞪眼。
　　“我有意見怎麽了？”
　　那貨竟然沒慫，堅決捍衛自己的羞恥心和節操，道：“那破節目什麽玩意兒？咱們還沒LOW到這分上呢！”
　　“得了吧，在票房面前壹切都是渣渣！人家有收視率，對咱們宣傳有幫助，妳躺著也得上！”程穎壹拍桌子，直接肛了回去。
　　“嘿，妳現在越來越欠揍了，我告訴妳啊……”
　　眼瞅著就要撕起來，他忽地壹頓，拿起桌上震動的手機，接道：“餵？”
　　“餵，青哥，妳現在有時間嗎，我想簡單采訪妳壹下。”裏面傳來方夷敏的聲音，這姐姐已是南都的新壹代王牌娛記。
　　“呃，有時間，什麽事兒？”
　　“謝晉導演在今天早上去世了。”
　　“啊？”
　　他猛地沒反應過來，緩了兩秒鐘，才急忙問道：“消息確認了嗎？真的假的？”
　　“確認了，上海那邊正在籌建治喪委員會。”
　　“嘖！”
　　褚青咂巴了下嘴，又跟程穎揮了揮手，示意吵架暫停。
　　他跟謝晉沒太多交集，只在金雞獎見過壹次，還沒說上話。但他在揣摩各國佳作的時候，看了不少國產老電影，尤其是謝導的作品。
　　從《女籃五號》到《牧馬人》，再到《天雲山傳奇》和《芙蓉鎮》……誠然，由於時代原因，這些都是政治制式的電影，可謝晉最難得的就是：他沒有將政治符號化，而是隱於背後，極力去表現那個年代的人與生活。
　　就像明清的八股文，妳能在如此嚴苛的框架中寫出壹篇好文章，那才叫真牛逼。
　　當然，按今天的眼光來看，他的作品都很過時，但褚青對他講故事的技巧，那種紮實、凝練、絲絲入扣，以及沈澱其中的心力和思考，著實佩服不已。
　　單論講故事的能力，謝晉能秒殺第五代。
　　而聽方夷敏說，他是昨晚到上虞，參加母校建校100周年活動。然後在今早七點多，酒店服務員推開門，發現老人家已經故去，似乎是心臟驟停。
　　這樣壹位帶有深刻印記的大前輩離世，褚青還是有些難過，當方夷敏問及感受時，他便道：“謝導的作品壹直將國家命運和社會關聯在壹起，觸覺非常敏感。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顯得無比鄭重：“他從來不懼說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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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導的喪事由上海市政府和電影局籌辦，因為發生得太突然，大家好壹頓手忙腳亂，最後表示：追悼會將於26日舉行。
　　範冰冰出身謝晉演藝學校，算是門生，自然得參加。褚青為了陪媳婦兒，也為了表達敬意，便匆匆飛到了橫店。
　　追悼會的前壹天，範小爺還跟老公交流了壹番“明天該用什麽表情才得體”的問題。
　　說實在的，雙方又不是親朋摯友，妳的中學校長死了，妳能有屁的悲痛？但明星是公眾人物，在外界眼中，妳就跟他有關系，不去就會遭罵。
　　所以她內心的感觸，還真不如褚青。
　　26日，晴。
　　龍華殯儀館在上海的西南角，是壹家規模超大的殯儀館，追悼儀式也在最大的壹個廳舉行。
　　中午剛過，廳門口就排起了長隊，粗略算能有三四百人，氣氛莊重。儀式尚未開始，那大門緊閉，保安和警察在四處巡視，個個心驚膽戰。
　　沒辦法，逼格太高啊，光看那壹溜花圈署名都能嚇死：江、溫、朱、習、李……從現任領導人到下任接班人，全略表心意。
　　不知不覺等了兩個小時，市民都排到了外面的空地上，竟然還沒開始。這幫人有的是真哀悼，有的純屬湊熱鬧，漸覺不耐。
　　正此時，門口壹陣小騷動，警察護著壹個電影局官員進來。讓領導先X，這是慣例嘛，所以保安特自然地開了門，請那人先行進去。
　　我擦咧！
　　這下可犯了眾怒，不知哪個孫子推了壹把，反正就像掀起了壹波人浪，從後到前層層疊加，呼啦啦的壹起沖。
　　“排好隊！排好隊！”
　　“大家不要亂，儀式還沒開始！”
　　“請大家遵守秩序！”
　　保安被懟得連連後退，扯著嗓子大喊。然而沒什麽卵用，大家撒著歡的各種擠，場面越來越亂，原本在出口處發放的紀念畫冊也遭到了哄搶。
　　“給我壹本！給我壹本！我沒有！”
　　壹個戴眼鏡的哥們懷裏抱著四五本，還勁兒勁兒的伸手拿。人挺瘦弱，戰鬥力卻強，兩分鐘後，丫捧著壹摞畫冊，心滿意足的準備回家。
　　有記者眼尖，跑過去問：“妳要這麽多幹嗎？”
　　“人家都要，我幹嗎不要！”
　　那哥們講的好有道理，但走了幾步，見畫冊都是壹樣的，又特麽不想要了，Pia就散在了地上。
　　鬧鬧哄哄了好久，直到增援的防暴武警到場，秩序才算恢復。而此時，大量的明星也不斷趕來，保安索性開了條特別通道，供其出入。
　　市民仍在外面等候，確切地說，他們早忘了今天的目的，妥妥變成了壹場追星會。
　　“劉曉慶！”
　　“濮存昕！”
　　“潘虹！”
　　大家喊著這些演員的名字，都跟瘋了壹樣。又過了幾分鐘，外面就像轟的壹聲，頓時炸翻了天。
　　“趙薇！”
　　“趙薇！”
　　“是趙薇的車！”
　　只見壹輛銀色的商務車死死卡在人群中，各種吵喊拍打，還有人硬扒著車窗，發出蛋疼的摩擦聲。不足50米的路程，起碼開了5分鐘。
　　保安齊齊懵逼，好半晌，才有機靈的把小門打開。趙薇立馬躥了出來，這輩子都沒這麽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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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口子趕到殯儀館的時候，瞧著那烏怏烏怏的人頭，楞是不敢進。
　　“媽呀，我的花咋辦啊？”
　　範小爺壹身黑衣，顫了顫手裏的白菊花，覺得今天很有可能會當場掛掉。
　　“花就甭拿了，別擠零碎了。”
　　褚青把車停在稍遠的地方，觀察了片刻，無奈道：“沒轍，硬沖吧！”
　　說著，兩人下車。他左手拉著媳婦兒，大步邁開，直直奔正門過去。沒走兩步，旁邊就嗷地壹嗓子，緊跟著，壹聲連著壹聲，迅速擴散全場。
　　“褚青！”
　　“冰冰！”
　　“冰冰！褚青！”
　　好嘛，如果剛才是人群，現在就特麽是人海。範小爺縮在老公懷裏，周遭僅余半米的生存空間，都能聞到某種濃烈的汗臭味。
　　不僅市民，媒體也巴巴的湊熱鬧，壹支話筒眼看要戳到褚青的臉上，只見他右手壹撥，接著順勢壹帶。
　　“哎哎哎！”
　　那記者叫喚幾聲，穩不住重心，撲通壓倒壹片。
　　幸虧有個武力值爆棚的老公，範小爺才沒被眾人撕咬。而這兩口子壹出現，警察便如臨大敵，急慌慌地過來接應，又手拉手豎成肉墻，抗洪壹樣的護送進場。
　　“呼……”
　　好容易躲到裏面，範小爺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才長出壹口氣。褚青瞧她神情不對，便隨手壹拍，媳婦兒立馬哀慟不已。
　　“兩位這邊請。”
　　隨著工作人員指引，按照吊唁禮儀，兩人簽字，鞠躬，又圍著遺體繞了壹圈。
　　謝晉躺在數層的花海中，戴著眼鏡，因為化妝而顯得面部僵硬，但細看之下，又能覺出壹絲奇妙的平靜。
　　他85歲，1950年入行做副導演，是新中國電影風格和敘事手法的開創者之壹。
　　褚青看著這個老人，心中微嘆，即便再過100年，他的電影仍然有人欣賞，因為承載的是歷史，記錄的是那個時代。
　　簡短的告別之後，兩口子不敢走正門，選擇從後門閃人。鬼鬼祟祟的壹路小跑，總算溜上了車。
　　範小爺抽出紙巾，擦了擦紅眼眶，不管真情還是假意，反正眼淚是流了。
　　褚青蹭了蹭媳婦兒的臉蛋，發動車子，緩緩駛離殯儀館。
　　壹個大媽脫掉襪子，把腳擱在壹輛車的前蓋上，大聲對人群嚷嚷：“軍車啊！就這麽從我腳背碾過去了，操他媽軍車了不起啊！連停都沒停，妳們看看，這紅的！”
　　還有壹位記者的相機被順了，所幸抓到現行，正架著小偷扭送給現場警察：“人證物證確鑿，壹定要好好處理，我就不跟妳們錄筆錄了！”
　　大門口處，潘虹哽咽的接受采訪：“他說，用妳的形象演另壹個人的靈魂。這句話讓我刻骨銘心，也從此懂得了如何表演……”
　　“呵……”
　　褚青忽然笑了起來，謝導生前喜歡熱鬧，這個追悼會的確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