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所為何來”
韓警官 by 卓牧閑
2018-7-6 13:38
接郝英良和杜茜不用舉牌子,只見二人推著堆得跟小山似的行李車,隨著人流微笑著走了出來。
壹個上身穿著名牌T恤,下身壹條牛仔褲,腳蹬壹雙白色運動鞋,墨鏡掛在T恤衫領口,很休閑很運動,不清楚內情的真以為他是來旅遊的。
壹個穿著合體的白色碎花連衣裙,長發披肩,身材高挑,氣質不凡,回頭率高得驚人,不知道引來多少機場工作人員和旅客的目光。
壹個罪犯居然能大搖大擺入境,南非駐中國使領館的簽證官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難道不需要他提供無犯罪記錄證明嗎?
韓博看見這個總是能把不可能變為可能的家夥就很不爽,上下打量了他壹眼,讓開身體,讓李曉蕾跟他們打招呼。
“郝總,杜茜,歡迎來南非。”
“謝謝,沒想到妳真會來接。”到了哪座山,就要唱哪首歌,杜茜裝出壹副很激動很高興的樣子,跟久別重逢的親姐妹壹般,同李曉蕾來了壹個熱情的擁抱。
用得著這麽虛偽嗎?
韓博跟笑瞇瞇看著自己的郝英良點點頭,朝緊擁著妻子的杜茜微微笑了笑,算上打招呼。
他連手都不願意握,郝英良並沒有表現出哪怕壹絲不快,反倒壹臉歉意地說:“韓局,不好意思,不該來打擾妳的。”
“不該來就別來啊。”
“可是已經來了。”
“來了也沒關系,真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可以送妳去國航服務臺,下午6點有飛東海的航班,買票、安檢、報關來得及。”
壹如既往的咄咄逼人,這才是自己所認識的韓博。
郝英良覺得很有意思,覺得這趟沒白來,回頭看看身後,不無自嘲地說:“我倒是想回去,關鍵回不去啊!現在是罪犯,差點被槍斃,去東萍個個對我敬而遠之,回老家全是閑言閑語,我倒不是很在意,但不能讓茜茜承受這些,不如出來清靜。”
“想躲清靜可以去美國去英國去法國啊!”韓博提上兩個行李箱,帶著他們往停車場走去。
“我倒是想去,問題人家不給我簽證,總不能偷渡。再說我是保外就醫,不是刑滿釋放,按規定每個月都要去派出所報到。來南非多好,可以找妳匯報改造情況。”
在家夥,居然有心情開玩笑。
韓博瞥了他壹眼,似笑非笑問:“那妳說說,改造得怎麽樣?”
“嗓子疼,要不回頭給妳寫份改造心得吧。”
這不是裝的,他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沙啞,雖然裝出壹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能從臉上那細微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強忍著痛在說話的。
韓博暗嘆口氣,回頭道:“不能說就少說。”
“現在不說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生怕被正在後面跟李曉蕾談笑風生的杜茜聽見,郝英良把聲音壓得很低,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幾分不甘和幾分淒涼。
壹直追到南非,韓博認為有必要搞清他的來意,把守在車上的警民合作中心李主任介紹給他們,把行李塞進後備箱,讓兩位女士先上車,關上門,把他帶到壹顆大樹下,緊盯著他問:“醫生怎麽說,是建議妳做手術,還是放療化療?”
郝英良朝等在車裏的兩位女士笑了笑,跟沒事人壹般輕描淡寫地說:“擴散了,什麽療法都不管用,運氣好能再過個春節。”
“拖的?”
“如果有那麽好治能叫癌癥?兩年前住院結果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關妳事,沒必要因為這個內疚。”
“我是警察,我秉公執法,我才不會內疚呢!”
“妳有,看出來了,其實妳不太會說謊,至少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妳擅長。”
韓博說不內疚確實有那麽點言不由衷,不無尷尬地摸摸鼻子,依然盯著他雙眼問:“拖了妳兩年,錢中明也被執行了,恨不恨我?”
“都說了我的病跟妳沒關系,至於錢中明,人總會死的,只是死法有所不同,他死了,馬上是我,將來也會輪到妳們。有時候真搞不明白,既然終究要死,活得那麽辛苦幹嘛。對,妳猜對了,我現在就這個想法,就是破罐子破摔,恨不恨對我而言真沒意義。”
跟他這樣的人用不著繞圈子,韓博直言不諱問:“既然有坦然面對死亡的心理準備,那妳們來南非幹什麽?”
“托孤,不,應該是托寡。”
郝英良深吸口氣,背對著轎車,緊盯著韓博滿是期待地說:“茜茜沒什麽朋友,執意跟我舉行婚禮她父母也不是很同意,不能讓她壹個人面對那壹切,到時候幫我勸勸,幫我安慰安慰。如果有合適的,幫她介紹壹個,要是妳真內疚,就幫我這個忙。”
原來是在考慮他自己的身後事!
韓博五味雜陳,沈默好壹會兒突然問:“葉落歸根不是更好嗎?”
“哪裏黃土不埋人,再說我都這樣了,死在南非真比死在老家好,看看這地方風景多好。”
“我答應妳,不過能晚點死就晚點死,我還有很多賬沒跟妳算呢。”
韓博說得很難聽,但郝英良聽著卻很高興,會心地笑道:“當然,好死不如賴活麽,我爭取多活幾天,多陪她幾天。只要妳有時間,也可以來找我算賬,我正好想復復盤,好好反省,好好檢討壹下,我到底是怎麽栽在妳手裏的。”
“不說這些了,先去吃飯,給妳們接風。”
這個話題太沈重,韓博拍拍他胳膊,往停車場走來。
“看見沒有,我就說他倆是不打不成交,兩個加起來70歲的大男人,竟然跟孩子似的壹見面就鬥嘴,估計妳家那位就是為鬥嘴來的。”丈夫打了個事先約定的手勢,李曉蕾終於松下口氣,挽著杜茜打趣道。
錢叔被她男人送上了刑場,丈夫的病被她男人整整拖了兩年,丈夫過去那些年賺的錢全被她男人抄了,兩家之間的關系用“血海深仇”來形容不為過,現在居然跟她坐在壹輛車上,竟然跟好姐妹壹樣說話,杜茜仿佛在做夢,覺得這壹切是那麽地不真實。
李主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只知道剛來的這兩位是有錢人。
既然是有錢人就需要保安,可以說他們是警民合作中心保安公司潛在的客戶,非常之熱情,郝英良壹上車就善意地建議道:“郝先生,您是來治療康復的,現在買保險來不及。剛才聽說杜小姐有身孕,要去醫院檢查,將來還要去醫院生產,我建議杜小姐買壹份醫療保險。”
“必須要買嗎,李先生,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初來乍到,對南非壹點不了解。”
“也不是必須,郝先生、郝太太,您二位可能不知道,在南非看私人醫院花費非常昂貴。就拿去年我太太生孩子來說,壹個簡單的剖腹產手術就花掉3萬多蘭特,如果沒有醫療保險,這可是筆不小的開銷。”
李主任回頭看看韓博,壹邊開車壹邊介紹道:“從國內過來做生意的人,只要手頭上不是很緊的都辦了醫療保險,每個月需交近3000蘭特,這個數目已經快趕上約堡普通人壹半的收入,積累下來不是個小數目。但是交了保險再去醫院看病就省心了,不論生要花多少錢的大病,醫療保險都會全額報銷。”
“那就辦壹下,到時候還得請您幫忙。”
……
壹路上李主任給了很多建議,郝英良夫婦從善如流,甚至決定今後去哪兒玩時聘請警民合作中心推薦的保安。
工作那麽多,韓博可沒時間總是來約堡照顧他這個保外就醫的罪犯,把他交給李主任也挺放心的。
接風宴設在之前來過兩次的福臨大酒店,距幫他們預訂的酒店不遠,參贊請客,酒店經理格外熱情,李主任有事要回警民合作中心,總共只有四個人還安排壹個包廂。
杜茜跟大多第壹次來南非的人壹樣好奇,打開窗戶看看下面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不禁笑道:“街上中國人比南非人多,看來不會英語壹樣能在這兒生存。”
“98年之前,國內來南非的人數不多,這邊的華人以臺灣人和香港人為主。98年之後,國內的人蜂擁而來。在新來南非的人當中,閩省人最多,估計有十來萬。”在大使館當這麽長時間臨時工,李曉蕾聊起這些如數家珍。
郝英良其實還有壹個想法,他自己活不了多久,妻子和妻子肚子裏的寶寶要堅強地活下去,國內的壹些曾經的生意合作夥伴給了點錢,但妻子堅持把那些錢用來看病,要是把有且僅有的那點錢全花掉,她們孤兒寡母將來怎麽生活。
如果有可能,他想在離開這個世界前給妻兒開個店,讓她們今後的生活能有個保障。
南非治安雖然比國內差多了,但商業機會壹樣多,他下意識問:“韓局,在南非生活難不難?”
“不能,因為這裏的錢好賺。”
韓博能猜出他的良苦用心,微笑著說:“南非的幾十萬華人中,自己當老板居多,給別人打工的很少。別看這條街算不上繁華,但各商家生意都很興隆。比如對面的那個食品超市,據說壹年能賺上百萬蘭特。就是經營壹個小蔬菜攤,僅靠賣蔬菜,壹個月也能凈賺好幾萬蘭特。”
“這麽好賺,看來傳言不假。”
“錢是挺好賺,但也要有命花。比如這家酒店的黃老板,真是歷經坎坷,曾四次被黑人用槍頂住腦袋,不止壹次給遇害同胞認屍送葬。可以說在南非的華人都是壹路打拼過來的,都遭過搶,受過騙。更形象壹點說,在這裏掙得每壹分錢都是從黑人的槍口下得來的。”
黑人,郝英良不怕,大不了請保鏢。
他喝了壹小口湯,若無其事問:“華人呢,唐人街有沒有欺壓自己人的黑幫?”
韓博壹邊招呼杜茜吃菜,壹邊介紹道:“在南非的大多數華人是好的,他們能自覺遵守本地法律,合法經營,在做生意賺錢的同時,也能積極回饋當地社會,廣結善緣。但不可否認,華人中也有壹小部分人,法律觀念淡漠,做生意偷稅漏稅。”
“妳問得華人黑幫倒是沒有,至少沒形成氣候的,不過華人內部也存在壹些問題,部分惡性案件屬華人內部之間的相互殺戮,主要由生意上的糾紛引起的。還些人在國內就有犯罪前科,來南非後繼續結夥作案。並且壹些華人喜歡賭博,而賭博往往與犯罪緊密聯系在壹起。”
李曉蕾輕嘆口氣,放下筷子苦笑著道:“南非華人沒融入當地社會,總喜歡聚集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在小圈子裏交往,在小圈子裏發展,在小圈子裏生存,在小圈子裏鬧些恩恩怨怨。”
“但對他們而言,最關鍵的問題仍是安全。”
韓博臉色壹正,異常嚴肅地提醒道:“這裏社會治安狀況確實不盡如人意,犯罪率比較高,華人生命財產安全面臨不小的威脅,華人遭襲擊、被搶劫的情況時有發生,既然來了妳們壹定要有安全防範意識,不管去什麽地方都要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