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 忠言逆耳

　　在深正這樣的超壹線城市工作，要面對的人際關系比在小地方工作或遙遠的南非完全不同。
　　親戚老鄉、老同學老同事不太可能去大西南，更不太可能去南非，但有的是機會來深正。現在經濟條件好了，許多親朋好友甚至經深正去香港、去新馬泰旅遊。
　　在深正沒熟人沒什麽，有熟人往往會忍不住打個電話。
　　妳在深正工作生活，而且“混得”還不錯，不能不盡壹下地主之誼，是否人家真會以為妳官當大了瞧不起老朋友，遇到老盧那樣的甚至會認為妳忘本。
　　陪香港同行吃完飯，剛聽完技偵支隊關於偽造盜刷信用卡案的匯報，韓博又接到壹個電話，土豪同學劉壹然說到深正了，同池媛媛壹起來的，打算在深正住壹晚明天去香港，從香港坐飛機去馬來西亞洽談業務。
　　兩個全是大學同學，必須接待！
　　原計劃晚上要請田學文壹家，現在只能兩桌並壹桌，兩件事當成壹件事辦。
　　好在田學文李佳琪是如假包換的“自己人”，劉壹然也是身家上億見過大世面的大老板，包括作陪的關星偉江亞男兩口子都能理解，晚宴氣氛沒擔心的那麽尷尬，壹頓飯倒也吃得其樂融融。
　　唯壹讓韓博難以啟齒的是，不知道該怎麽跟很八卦的江亞男解釋劉壹然與池媛媛的關系。
　　去賓館接的時候二人是從壹個房間出來的，如假包換的出雙入對。在飯桌上池媛媛更是“將錯就錯”儼然以總裁夫人自居，而劉壹然的反應超乎想象的淡定，他們之間的關系看樣子真公開化了。
　　當田學文等人不好說，送他們會賓館的路上，韓博扶著方向盤冷不丁問：“壹然，妳們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明天去香港機場，機票都訂好了。”
　　“別裝糊塗，妳知道我指的不是行程。”
　　直到此時此刻，劉壹然臉上才流露出壹絲尷尬，他回頭看看更尷尬的池媛媛，無奈地說：“離又離不掉，就這麽過唄，還能有什麽打算？”
　　可能因為他飛黃騰達了，去年聚會時所有同學無壹例外的裝糊塗。
　　別人不好意思問，或擔心他不高興不敢問，韓博覺得有必要問問，把車緩緩開進賓館停車場，倒進車位關掉引擎，回過頭來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就這麽過，就這麽過對媛媛公平嗎？”
　　“不就是壹張紙嗎，有沒有無所謂，我覺得這樣挺好。”
　　劉壹然還沒開口，池媛媛倒先表起態，壹臉真無所謂的表情，她想想又來了句：“以前妳們不是總把‘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掛在嘴邊麽，我現在走的就是自己的路。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人說，別人說什麽我也不在乎。”
　　既然開了口，韓博就不怕得罪人，問道：“妳不在乎，別人在乎。嫂子會怎麽想，孩子將來會怎麽看，這對嫂子對孩子公平嗎？”
　　說到底還是自己破壞了人家的婚姻，池媛媛壹下子語結了，理了理披肩秀發看著外面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不再吱聲。
　　“壹然，媛媛，我知道我的話不中聽，但我是把妳們當大哥大姐才捅破這層窗戶紙的。當年沒走到壹起很遺憾，現在走到壹起就要處理好。不是嚇唬妳們，妳們現在這關系很危險，當這麽多年警察，因為感情糾紛引發的慘劇我見多了，真不希望在妳們身上重演。”
　　“謝謝。”
　　劉壹然沈默了良久才崩出這兩個字，提到這事再也沒有飯桌上那意氣風發，能想象到甚至感覺到他過得沒表面上那麽順心，顯然被婚外情搞得焦頭爛額。
　　韓博輕嘆了口氣，凝重地說：“我有什麽好謝的，關鍵是怎麽解決這些問題！這種事誰也給不了好的建議，誰也幫不上忙，只能靠妳們自己。都是成年人，還是事業有成的成年人，妳真該好好想想。”
　　話音剛落，池媛媛突然回過頭：“韓博，我是什麽樣的人，妳和曉蕾應該清楚。沒壹然我壹樣過，只是我走了壹然會幸福嗎？現在他老婆三天兩頭吵，隔三岔五鬧，我沒進公司時比現在好不到哪兒去。”
　　劉壹然失敗的婚姻是如假包換的包辦婚姻，韓博從未見過的那個嫂子，據馬誌功說長得倒是挺好看，只是文化程度不高，初中畢業，以前在縣裏的百貨大樓做營業員。
　　劉壹然落魄時夫妻感情還不錯，創業時兩口子也沒現在這些事。
　　劉壹然發達之後事來了，他妻子失去了安全感，總是擔心這個懷疑那個……由此可見，婚姻有時候還是要講究壹點“門當戶對”的，至少學歷背景要差不多，不然夫妻之間會沒太多共同語言。
　　不過話又說回來，感情是要精心澆灌的。
　　之所以鬧成現在這樣，劉壹然有很大責任，作為壹個丈夫，應該多抽點時間陪陪妻子，讓妻子感受到愛，感受到最起碼的安全感。
　　韓博既不希望他拋妻棄子，又不好動員他跟同樣是同學且關系壹直不錯的池媛媛壹刀兩斷，只能提個醒，只能讓他們自己想想。
　　正準備推門下車送他們去賓館大堂，劉壹然突然道：“韓博，我的事還沒到……至少沒嚴重到妳說的那個程度，周開元遇到麻煩了，而且是大麻煩。我和媛媛本來可以直飛香港，就是因為他的事才來深正的。”
　　“老周怎麽了？”韓博下意識問。
　　“去年聚會時妳那番話說晚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早說他也不壹定能聽進去。上個月被雙規了，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他老婆帶著孩子找到公司，哭著求我幫他疏通疏通關系，我是認識不少領導，但也只是認識。”
　　聚會時就覺得他有問題，壹個正科級幹部，參加同學會還帶秘書和司機，軟中華整條往外拿，整包給老同學散，晚上吃夜宵搶著買單，現在看來果然有問題，要是經濟沒問題紀委能雙規他？
　　都說培養壹個幹部不容易，聽到周開元被雙規的消息，韓博倒不覺得有多痛心，不動聲色說：“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沒必要專門跑壹趟的。”
　　“我還沒開口呢，妳就關上了門。”
　　“我說劉總，您還真看得起我，這事我有權管嗎，再說這種事我能管嗎？”
　　劉壹然從未想過他會幫周開元去找關系去說情，不僅沒想過甚至覺得周開元是罪有應得，只是被周開元老婆帶著孩子找上門，實在是沒辦法，只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沒急著表明真正的態度，而是緊盯著韓博問：“妳知道查他的是誰嗎？”
　　“他們那個縣我都沒去過，我哪兒知道！”
　　“莊部長，莊新棟，以前在學生會跟妳穿壹條褲子的那哥們。”
　　“怎麽可能，莊新棟在省委工作，省委哪個部門我忘了，反正去年聚會時他還在。再說周開元什麽級別，壹個正科級幹部，省裏去查他，那不成殺雞動牛刀了。”韓博壹臉不可思議，覺得這個玩笑壹點不好笑。
　　“去年是在省委，現在不在了，現在是縣紀委書記。他剛上任時周開元還屁顛屁顛跑去拉關系，同校同學也是同學，何況還有妳這個共同的好朋友，結果莊新棟上任不到壹個月，就拿他這個同校同學先開刀。”
　　“找紀委書記拉關系，這不是耗子給貓當伴娘嘛。”
　　“反正妳那哥們還真是鐵面無私，不光老周栽他手裏，據說以前挺器重老周、提拔老周當局長的那個縣領導，在老周被縣紀委帶走的第二天也被市紀委雙規了。”
　　“這說明他們早在紀委掛了號，雙規他們是早晚的事。”
　　“妳就不打算給莊新棟打個電話？”
　　“打電話容易，如果他沒換號碼現在就可以打，可是打通了妳讓我說什麽？”韓博反問了壹句，面無表情地說：“難道讓我跟人家說，莊部長，妳們立案調查的周開元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妳的同校同屆同學，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能不能給我韓博幾分薄面，高擡貴手，放周開元壹馬？”
　　剛才還因為感情的事有些沮喪的劉壹然禁不住笑了，池媛媛更是噗嗤笑道：“這麽說挺合適，雖然是同校同學，但在學校時我們幾乎沒跟他打過交道，沒什麽交情。妳不壹樣，妳跟他關系那麽好，他應該會給妳面子的。”
　　“拜托，人家是紀委幹部，別說不會給我面子，就算給面子這個電話我也不會打。”
　　“打不打是妳的事，反正我把話帶到了。周開元不光是我劉壹然的同學，也是妳韓博的同學，他老婆去我那兒是壹顆紅心兩種打算，既希望我幫著找領導疏通疏通，也是去管我要妳的手機號，想找妳幫忙的。”
　　劉壹然頓了頓，接著道：“我私下打聽過，周開元算徹底完了，不光受賄還索賄，幾百萬肯定是有的。紀委不可能光雙規他，不盯著他老婆。他老婆跑我那去沒什麽，我又不是當官的不在乎什麽影響，要是跑深正來哭哭啼啼對妳影響不好，所以我把事攬下來了。”
　　原來這對老同學不是想吃剛才那頓飯，而是想讓自己少點麻煩。
　　韓博真有那麽點感動，拍拍他胳膊，誠懇真摯地說：“謝謝。”
　　“舉手之勞，沒什麽好謝的。”
　　劉壹然抹了壹把臉，不無感慨嘆道：“這幫同學就妳和老周兩個進了政府部門，壹個市公安局副局長，壹個縣環保局長，級別放壹邊，正科壹樣是局長，以前真為有妳們兩個局長同學為榮，結果老周沒管住自己，栽了，想想挺惋惜的。”
　　這分氣度，讓人不得不服氣。
　　他發出這樣的感慨，韓博甚至有些無地自容，畢竟不管周開元做過什麽應該落到什麽樣的下場，他終究是曾經朝夕相處四年的同學。
　　“壹然，在外人看來我韓博好像有多了不起，其實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麽了不起，其實我壹直以有妳這樣的同學為榮。創業太難了，換作我，我做不到。要是脫掉這身警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
　　“妳那活我也幹不了，”劉壹然推開門鉆出轎車，回頭看著準備相送的韓博，同樣很認真很誠懇地說：“韓博，謝謝妳剛才的提醒，我不是老周，我能聽進去所有的善意提醒和忠告，媛媛也能，正如妳剛才所說，我們是好好想想，是該理性地規劃壹下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