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同學會（三）

　　回來就是懷舊的，第二天上午故地重遊。
　　三人再次回到校園，去當年上過大課的教室，去圖書館，去食堂，甚至在女生宿舍樓下轉了轉。馬誌功搖身壹變為攝影師，凈忙著給難得修成正果的老同學夫婦拍照了。
　　“李慧，妳到了，我和韓博兩口子在學校呢，行行行，我們等會兒去西門等妳，壹起吃個飯再去酒店。”
　　所有同學中最困難的李慧到了，韓博能想象到別人是來參加同學聚會，是故地重遊找找上大學時的感覺，是來吃喝玩樂的。她不是，她應該是來當面感謝劉壹然、池媛媛、馬誌功和王晨等幫助過她的老同學的。
　　她上大學時的樣子仍記憶猶新，很內向，不怎麽說話，但學習很認真，為人特別好。
　　每次開學，都帶許多大棗之類的老家特產，不是送給老師，而是給同學們嘗嘗的。韓博沒少吃，李曉蕾也吃過，記得當年稱呼她“老姐”，她也很喜歡當老大姐，逃課時她總是幫著打掩護。
　　過去這些年，只有工作，社交圈裏只有同事和親友，偶爾跟馬誌功通通電話，跟同窗四年的大多同學漸漸失去聯系，老大姐遇到那麽大困難都不知道。
　　韓博越想越內疚，擡頭看了壹眼剛放下手機的馬誌功，側身問：“曉蕾，昨晚說得事準備好沒有？”
　　“準備好了，都取出來了，就怕她不要。”
　　“多少？”
　　“三萬，卡裏就三萬多，我取了個整。”李曉蕾拍拍包，下意識朝馬誌功看去。
　　她愛人得什麽病不好，偏偏得什麽腎病綜合征。
　　憑現有醫療技術根本無法治愈，這次出現這個並發癥，下次不知道又會出現什麽癥狀，只能“見招拆招”，有錢就有命，這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真是有什麽不能有病，沒什麽不能沒錢！
　　馬誌功暗嘆了壹口氣，故作輕松地說：“沒關系，等會兒我幫妳們做她工作。其實幫劉壹然搞這個聚會，我就是想借這個機會打打妳們這些老同學的土豪。見著妳們就知道了，她太不容易，三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像五十歲，瘦得不成人樣，臉上全皺紋。”
　　“妳應該早點跟我們說的。”
　　“現在知道也不晚。”
　　……
　　邊聊邊往西門走，在學校西門邊的公交站牌下等了十幾分鐘，終於等到十年沒見的老大姐。
　　她看上去果然很老，盡管為參加同學會特意換上壹件新衣服，刻意打扮過，但那瘦得撐不起衣服跟當年判若兩人的樣子，還是讓人壹看就心痛。
　　唯壹能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她精神狀態不錯。
　　壹見面就露出會心的笑容，上下打量了壹眼班上的“小弟弟”，再看看站在“小弟弟”身邊的弟妹，不無激動地說：“韓博，聽老馬說妳改行當公安，我以為妳會穿警服呢！曉蕾，妳壹點沒變，還這麽漂亮，沒想到，沒想到妳們真成了。”
　　“老姐，對不起，我馬大哈，這麽多年都沒跟妳聯系。”
　　“姐，姐夫的事我們剛知道……”李曉蕾緊摟著她如柴般地胳膊，哽咽得說不出話。
　　“老馬，不是不讓妳瞎說麽。”李慧回頭看了馬誌功壹眼，拍著李曉蕾擠出勉強的笑容：“十幾年聚壹次，太難得，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事。當年那麽多同學談戀愛，愛得死去活來，結果壹畢業全勞燕分飛，看到妳們能堅持到最後，真替妳們高興。”
　　“我們是真愛。”韓博咧嘴壹笑。
　　李慧不由想起他上學時的樣子，不禁笑罵道：“瞧把妳美的。”
　　正如馬誌功昨晚所說，由於跟韓博的戀愛關系李曉蕾真算不上外人，完全有資格參加這次同學聚會，對身邊這位老大姐既尊重又同情，摸出早上取的三萬元現金，往李慧的包裏壹塞：“姐，這是我們的壹點心意，又不是外人，千萬別拒絕。”
　　厚厚壹疊，有好幾萬。
　　李慧大吃壹驚，下意識甩開她胳膊：“不行，怎麽能這樣！”
　　“老姐，這麽多人，別讓人家看笑話。”作風壹向嚴謹的韓博，壹反常態地摟著她肩膀，沒有哪怕壹絲曖昧輕浮，看上去真像壹對親姐弟。
　　“李慧，曉蕾說得對，又不是外人。”馬誌功回頭笑道：“還記得畢業時怎麽說的，不管到什麽時候，不管走多遠，都不能忘了大學四年的友誼。”
　　“友誼歸友誼，妳們這樣讓我以後怎麽還？”
　　“要還，那還叫友誼？”馬誌功反問了壹句，壹臉認真地說：“我要是遇到困難，我不會跟妳們客氣。先吃飯，還去以前常去的那家。”
　　……
　　時隔十年，再次回到當年經常聚會的小飯館，李慧觸景生情，再也控制不住了，摟著李曉蕾痛哭起來。
　　哭完之後眼淚都顧不上擦，便管飯店老板要來紙筆，非要打欠條。
　　字跡還是那麽漂亮，寫得是那麽嫻熟，能想象到過去這些年她給別人打過多少張欠條，不收下欠條這頓飯她吃不好，李曉蕾只能小心翼翼折好塞進包裏。
　　收下欠條，她心情果然好了許多。
　　韓博和馬誌功很默契地凈挑輕松的話題，最後壹道菜端上桌，她甚至露出了笑容。
　　吃完飯再次逛校園，運氣不錯，周末居然能遇上當年的數學老師，陳老師想不起馬誌功和李曉蕾，對當年的學生會幹部韓博印象深刻，得知他們時隔十年回母校聚會非常高興，硬是把四人拉到辦公室聊了好壹會兒。
　　馬誌功是這次聚會的發起人之壹，從下午兩點開始，手機便響個不停。
　　天各壹方的同學們陸續抵達江城的，有的乘火車，有的乘飛機，有的開車來的。劉壹然是集團總裁，周末都很忙。池媛媛壹個人接待不過來，壹個勁兒打電話催馬誌功趕緊去酒店，順便把在學校集合的同學帶過去。
　　趕到酒店，已是下午4點多。
　　酒店門廳的液晶顯示屏上有歡迎江城大學聚會的流動字幕，大堂裏有聚會的海報，池媛媛正趴在總臺幫幾位剛到的同學辦理入住手續，拿到房卡的同學已經上去了，活動場地在三樓的壹個宴會廳。
　　“韓博，大博士！”
　　“哇靠，這不是曉蕾麽。”
　　“老余，發福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什麽老余，我有那麽老嗎？媛媛，這倆人誰通知的，連話都不會說，能不能讓他們滾蛋。”
　　池媛媛款款走到韓博等人面前，朝正用感激的目光看著她的李慧微微壹笑，轉身道：“讓大博士滾蛋，我可不敢，人家是公安，是警察。”
　　老余還是跟當年壹樣喜歡插科打諢，裝出壹副很郁悶的樣子：“大博士是公安，這下完蛋了，有他在，晚上怎麽活動？”
　　“余總，您晚上有節目？”李曉蕾壞笑著問。
　　“沒節目誰會大老遠跑江城來，要不晚上我們哥兒幾個集體活動，妳們兩口子自由活動。”
　　馬誌功樂了，拍拍他肩膀：“放心吧，韓博是深正的公安，管不到江城，再說我們什麽關系，就算能管著他也會睜壹只眼閉壹只眼。運氣不好進去了，他還會去派出所把妳撈出來。”
　　“韓博，我真要是進去了，妳可不能不管！”
　　不出所料，這幫家夥果然拿自己尋開心。
　　能想象到他們對公安的看法，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怎麽可能不肆無忌憚調侃壹番。
　　韓博正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壹個西裝革履的老同學快步走進宴會廳，大老遠便舉手打起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晚了。媛媛、老余、老馬……哎喲，大博士和曉蕾也來了，結婚不請我們喝喜酒，這麽多年沒個電話，說說吧，晚上要自罰幾杯？”
　　豎著大背頭，身後跟著壹個秘書模樣的隨從，幫著提包。
　　真有幾分官威，壹看就知道是領導。
　　想起馬誌功昨晚吃飯時說的那些話，李曉蕾忍不住笑道：“原來是周局長，結婚沒請各位，這麽多年沒聯系，這是我們不對。不過我們可沒法跟‘酒精考驗’的周局長比，韓博壹杯都不能喝，我自罰壹杯就醉了，還幾杯呢！”
　　時間能改變壹切。
　　當年的風雲人物不等於現在壹樣出類拔萃，在周開元心目中42個同學比自己混得好的也就是劉壹然，其他同學都很壹般，今天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壹回。
　　他跟領導接見壹般挨個跟眾人握手，邊握邊明知故問道：“韓博，在哪兒高就？”
　　“在深正公安局。”
　　“深正好地方，公務員工資比我們江省高。”
　　“消費也高。”韓博主動讓到壹邊，讓周開元跟老余等同學繼續握手。
　　壹個科級幹部竟然擺這麽大譜兒，居然在副廳級幹部面前嘚瑟。馬誌功強忍著笑壹個勁跟李曉蕾做鬼臉。
　　周開元跟久別重逢的同學們挨個握完手，習慣性地坐到中間位置，從也不知道是秘書還是司機手裏接過壹條軟中華，壹邊整盒整盒的散發，壹邊興致勃勃地說：“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去深正不知道錢少，經濟特區，緊靠香港，消費肯定高。對了，妳是在基層還是在機關？”
　　“在機關，深正公安局跟其它城市公安局不壹樣，基層工資高，機關工資低。”
　　“在機關工作，天天跟領導見面，升職機會多。”周開元回頭看看眾人，又追問道：“公安有很多警種，妳是刑偵還是治安？”
　　同學聚會，回憶回憶往事，聊聊家庭尤其孩子，問這些幹什麽。
　　韓博徹底服了，不動聲色說：“經偵。”
　　老余也看不慣周開元的做派，但對韓博的工作更感興趣，禁不住笑問道：“韓博，交警是查車，刑警是破案的，緝毒警是抓毒販的，妳們經偵是不是專門幫人討債的？”
　　“怎麽可能幫人討債，現在不是以前，公安不能介入經濟糾紛。”
　　“經偵沒刑偵、緝毒那麽危險，沒交警那麽辛苦，工作應該是比較輕松的，但想幹出成績也不太容易。韓博，我覺得妳應該想辦法換個單位，最好去搞治安。”
　　“搞治安，開元，搞治安有什麽前途？”馬誌功強忍著笑問道。
　　“老外了吧，其實在公安系統最有前途的就是治安，公安局的行政審批權至少有壹半在治安大隊，市局叫治安支隊，不信妳問韓博。”
　　到底是體制內的人，對公安很了解，知道得很多。
　　韓博半開玩笑地確認道：“確實如此，特種行業，比如老余喜歡光顧的那些娛樂場所全歸治安管。”